唐盛花专栏｜铁树花开

那是一株雌性铁树，第一次见到它是去年八月底。那一天，天空飘着零星几颗雨点，学生还没有返回学校，校园里安静得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

那时，初到新的工作环境，我有些许忐忑，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信步。突然，一株铁树闯入我的眼帘，我同时闯入这株铁树的地盘。它不高，树干却很粗。我猜不出它的年龄，也不敢兀自揣测。校园的铁树很多，它不是最大的也不是最小的，偏偏见它第一眼，我的心就硬生生疼了一下。只见它头上顶着一朵足球大小的花，透过毛茸茸的乳黄色的花瓣，能清晰看见里面红色的种子。它的蘑菇样花型暴露了它的性别，这是一株雌性铁树。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它被人修剪得光秃秃的，只留下浑身深棕色的叶痕，唯独树干顶端托着一朵硕大的花。与旁边几株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铁树相比，它显得那样的孤独和落寞。是它生病了吗？可那硕大的花又开得那样张扬。是恶作剧吗？但谁又会无缘无故对一棵树下黑手呢？对我来说，这株铁树是一个谜，正如我对这棵铁树来说，也是一个谜一样。

不知道那株铁树是否注意到了我，反正我注意到了它，每次路过时都忘不了多看一眼。

那株铁树的花瓣慢慢朝四周散开，红红的种子一嘟噜一嘟噜地暴露出来。浑身黝黑的乌鸫禁不住诱惑，常常会偷偷啄几口，不知道是味道不可口还是那坚硬的果壳弄疼了喙，偷吃过几次过后，乌鸫们便敬而远之了。

那株铁树从花朵中间冒出来几片毛茸茸的、卷曲着的灰绿色嫩叶，直指长空，似侠客手中之剑，清冷高傲。

那株铁树的花瓣渐渐朝外翻卷，中间叶片的颜色日益改变，由灰绿变成浅绿，再变成深绿，直至叶片舒展开来。

那株铁树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勃勃生机在它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太阳抚摸过它，雨水滋润过它，风吹拂过它，小蟋蟀歌唱过它，它绿得精神、绿得耀眼、绿得诱人，我忍不住伸出手，试图抚摸一下它，它却毫不犹豫地用钢针般坚硬的叶尖提醒我什么是最佳距离。

一天，我突然发现它的叶片有些朝内翻卷，也失去了过去的光泽，以为是室外温度过高，一场雨后它就会复归鲜活。没想到，它竟渐渐蔫了下去，叶片越来越稀疏。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它的叶片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长约两厘米的肉虫，有的肉虫已经结出了黑色的茧。回忆起初见它时那光秃秃的模样，我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啃噬了般，疼痛不已。

难道它就要这样再秃一次？！

我请学校的水电工找来一瓶杀虫剂，对着铁树的树叶全方位、无死角地喷了一圈。那些肉虫蠕动着纷纷坠地后，水电工师傅又对着树干底部喷了一圈。我担忧地问师傅：“它还能活过来吗？”师傅笑了笑：“放心，铁树生命力很顽强。”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株铁树的头顶又冒出了卷曲着的新叶，一片、两片……新叶打开了，满树都是生命的绿在流淌。依稀记得，去年的冬天，恰逢期末考试那几天，一场十年不遇的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两天，整个校园都笼罩在一片洁净的白中，只有铁树顶着雪花，绿得明媚，绿得耀眼。

六月的校园热辣而执着，一切中的一切，都在等待中孕育着希望。

“铁树又开花了，开了好几朵呢。”同事说。

“今年的铁树花开得特别好，我数了好几遍，足足有七朵，上一次开这么多还是三年前呢。”同事B说。

我这才想起整日忙上忙下，竟然许久没有注意那株铁树了。再次注意到它，是在一个炽热的午后，它正不卑不亢地站在太阳下。这就是曾经那个爬满虫子的植株？只见浓密的叶片簇拥着一朵蘑菇状的花，一如既往的谦逊，却掩饰不住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一股霸气。再看植株底部，几株小铁树紧紧偎依着庞大的树干长得正好。一面开花，一面孕育新的生命，这难道就是一棵起死回生的铁树的坚守？

阳光穿过铁树的叶片，在地上映射出一把把“梳子”，孩子们在铁树旁来来往往，有的驻足发出一声惊叹，有的浅浅看一眼又投入紧张的学习中去，有的干脆在树旁一屁股坐下来稍事休息，以缓解学习的压力。铁树不言不语，用沉默与坚韧，延续着生命的轮回。

铁树开花又一夏，去的尽管去着，每一次挥手都是满眼的不舍；来的尽管来着，每一个好奇的眼神，都是对未来的探寻。

“有好几株铁树都可以分蔸移栽了。”同事说。透过他的眼神，我仿佛看见许许多多的铁树，在校园的各个角落里成长起来，或开出花柱，或开出花束，一株是一株的模样，一株比一株精神。

（作者系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