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爬山虎的语言

“爬山虎怎么会说话？”我一脸好奇，小孩子总会有一些奇思妙想。

晚饭后，我和儿子牛牛在滨江路散步。以前不曾注意绿道旁的护城墙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这天，暮色降临，华灯初上，十来米高的墙壁上竟透出星星点点的银色亮光。凑近细看，居然是被爬山虎遮住的路灯透过叶片缝隙闪烁出的光点。

牛牛惊呼：“爬山虎说话啦！”他跑到那堵绿墙之下，清澈的眸久久凝视满墙的星辉。

我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绵延三公里的护城墙上，爬山虎的绿影随处可见。绿叶下的灯光如同黑色天幕上四处闪烁的星星，点缀着一幅蜿蜒璀璨的画卷。微风过处，叶片浮动，光影辉映，似在讲述一个美好的故事，可不就像在开口说话嘛。

牛牛煞有介事地说，他要给爬山虎写一封信。不知是为了完成老师安排的暑假作业，还是他内心真诚的独白，他还真写了一封信。

内容如下——

爬山虎呀爬山虎：

你本来爬在外公家低矮的围墙上，外公担心有蛇虫躲藏，用砍刀清除了一大片；你本来绕在院子里简易的瓜架上，外婆讨厌你缠住了正在生长的苦瓜和茄子，把你扯掉了一大捧；你本来铺盖在田埂上，人们嫌弃你挡住了来去的道路，用锄头把你全部铲除。

你那么喜欢褐色的泥土，现在又为什么跑到城市里来了呢？你没有脚，为什么爬得这么快呢？你又为什么可以在墙壁上肆意地攀援呢？

好奇的小牛牛

2024年7月9日

植物们的世界我不懂，虽然它们看起来沉默不语，但我相信它们和人类一样，也会经历生命的各种旅程，也会有命运的坎坷曲折，甚至生活场景的惊心动魄。我不知道爬山虎会如何回答一个小孩子这天真而认真的问题。而作为母亲，我总想无所不能，一定得好好对待孩子的“十万个为什么”。眼见铺天盖地的藤蔓，我似看见它们在无人的夜里肆无忌惮地噌噌往上飙升。我一阵欣喜，构建起爬山虎的语言场域，替爬山虎给牛牛写了一封回信。

内容如下——

小牛牛呀小牛牛：

你是“牛”我是“虎”，谢谢你能跨越万物的鸿沟给我写信。你的来信，我深情地读了三遍，遗憾的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在你外公外婆家我不受待见。我可以攀登上任何物体且长势旺盛，我也可以匍匐在地上犹如地锦。瞧，我多美！

我怀念你外公外婆那里热烈的阳光，还有草木的清香和泥土的腥味。我想与苦瓜、茄子做朋友，你外婆听见了我们的窃窃私语，我断定她是嫉妒我们之间的友谊，虽然她只是说我沾了它们的阳光雨露。即便人们把我铲除，我的根须依旧在土里，请相信我可以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代言。哦，这句诗你可是背了两年，早就烂熟于心了。

我留在城市里，是因为我听到有人在吟诵一首叫《爬山虎入门》的诗歌：“散漫在热烈的草叶／或偏远的记忆中的／时间的秘密，使它们看上去／一会儿像秋天的礼物，一会儿像大自然的祭品……”这是一个名叫臧棣的诗人写的。我欣喜若狂而不知所措，“爬山虎”的名字竟跟随他登上了鲁迅文学奖的殿堂。但我想告诉你，小牛牛，我留在城市里，不是为了荣誉。我要与沱江边招摇的芦苇比一比谁的气势更加浩荡。秋天一到，芦花满天乱飞，甚至想抢占我生存的领地。芦花曾随风跑到山的那一边，又跑回来找我聊天，说她站在飞机的机翼上看见了巍峨的龙泉山脉和高速公路。哼，我才不相信呢，大风不早就把她吹散了吗！

这些你可能不懂，不要着急，我慢慢告诉你我是怎样攀爬到墙壁上的。我茎上的触须，就像蛟龙的爪子，紧紧抓住墙壁，一脚一脚往上爬，那三公里长的墙壁，就是我生长的舞台，也是我与时间赛跑的见证。你瞧，我的腰肢多么柔软，我比体操运动员还厉害，我可以在栏杆上自由地缠绕舒展，可以自由地舞蹈。你看，我鸭掌似的叶片肥厚深绿、层层覆盖，是不是更像一片绿色的海洋？麻烦的是，小麻雀经常来我的叶片里躲藏啄食，小麻雀一定认为我的叶片比红褐色的鸭脚好看吧。

小牛牛。你的直觉是对的，我有大自然的语言。我的暗红色的芽苞绽放时，是春天来了；当我铺成了巨大绿毯，是为了在夏天给人们送去清凉；秋天，我拥抱着高大的桥墩，如枫叶般壮美，可比那一会儿白一会儿绿的芦苇更加明媚；当我褪去鲜活的颜色，变得光秃秃时，你不要担心我，风霜雨雪里，我一定会寻找到一块生存之地。

小牛牛，现在请伸出你的小手，我们握个手吧。你感觉到我手掌的温润了吗？你认为，我还有哪些语言呢？期待你再次来信哦。

植物中的一只“虎”

2024年7月10日

我把这封回信放在牛牛的书桌上，也一并把爬山虎的秘密交给他去探寻，我期待着他的小脑瓜里更新奇的想法。

夜色渐浓，澄明的灯光勾勒出小城的轮廓，远方瑰丽繁华。此时，绿道上人来人往，孩童的嬉戏，人们的广场舞，一片喧嚣。沱江对面，高楼鳞次栉比，霓虹灯像五颜六色的焰火不断升腾燃烧。暮色中，爬山虎像镶嵌在白玉中的翡翠，如深潭一样沉郁。它那顽强的藤蔓，静静地在石壁上攀援，朝着远方不断蔓延、生长，似在向我发出邀请，将与我来一场植物与生命互渗互喻的对白。

抬眼远望，沱江边绿柳成荫，花朵盛开，草木葳蕤。在被我们忽略掉的花木之间，除了爬山虎，还有不少植物正在吮吸着一丝丝微弱的阳光雨露。那些植物的生活场景里，热闹也丝毫不逊色，赋予了眼前这座小城更加鲜活的语言。

（作者系四川省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简阳市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编辑：周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