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艳丽专栏｜乡村集市

生活在城里，自从有了超市，我买菜就再也没有讲过价。大家都闷头选呀选呀，然后去收银台结账，全程可能只有一句互动：“要不要袋子？”

缺乏人与人互动的购物体验，让我开始怀念乡村的集市。

和中国的其他乡村一样，付何是个小地方，每月只有逢“一四七”才赶集。小小的一条马路边上，站满了卖水果的，卖杂货的，拔牙的，卖菜苗的。

刚学会开车的时候，每每遇到赶集的日子，我就吓得汗流浃背。马路上人头攒动，老人闲庭信步，小孩在马路牙子上随意乱跑，不管你怎么按喇叭，他们都像是听不见，最后只有慢速在路上龟行，费半天劲才能穿过集市。

卖水果的小车总是用喇叭录着同样的话，大声重复播放“橘子，十块三斤，十块钱三斤，甜得很，好甜哦！”买的人挑三拣四，讨价还价，喇叭声，讨价声，马路上汽车里偶尔有人钻个头出来大喊“让一让”的叫声，总之声浪是一浪高过一浪，我每次去买点水果，那简直是喉咙都要被喊破了一样。

菜市场在马路右边，水泥板搭的棚子，里面可不只是卖菜。最边上几排是卖衣服的，那些衣服的样式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红色蓝色的秋衣秋裤，碎花的外套，塑料透明凉鞋。在这些怀旧商品面前，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年轻。

菜场里没有固定摊位，大都是农民自己种的菜，摊一块塑料薄膜，摆些当季自家种的蔬菜。大爷大妈们把菜洗得干干净净的，有人来买菜，边选边聊，说自己家种的，新鲜，没打农药，健康着呢。要是碰见熟人朋友，就要聊半天媳妇婆婆之类的家长里短。走的时候，或有不要钱硬塞的，或非要多装点送人的，总之闹闹嚷嚷，热热闹闹。

市场角落里，有个摊位是我的一个学生摆的。她是我带的第一届学生，没有右手。她一直用左手写字，字写得很好，学习也很用功。她现在在集市上摆摊，卖一些日用品。有一次下大雨，我在车里看见她用一只手拖着一根不锈钢管，艰难地搭棚子，摊位上的东西都淋湿了。一年又一年，她锻炼出了古铜色的皮肤。每次路过，她总是笑着给我打招呼，笑容淡定而清澈，我想她对生活并没有多少抱怨吧！

夏天里，乡村的集市上弥漫着夏日的香气，新鲜的苞谷粒，刚摘下的李子，带着泥的嫩藕，还有不远处稻田里压弯了穗的稻子。但这些都不是最让人着迷的，最让人着迷的是那些相互寒暄，讨价还价，笑着，吵着，追赶着的，努力生活的人们。

编辑：冯驿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