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德成专栏｜山里的笑脸

烈日高悬，热浪滚滚，阻挡不了上山纳凉的脚步。清晨，我们沿着盘旋的山路行至与谋道比邻的万州罗田镇，那里像天赐一般的高山田园，似乎云水之间。湛蓝蓝的天空上，轻盈盈的云朵随着风儿飘移，高山壁挂的道路边上的溪流，起伏跌宕的绿浪蜿蜒伸去，云烟拂过的田野阡陌纵横，稻海翻腾。从沟壑漫过的凉风，摇动松枝，扑面而来，凉透心脾的惬意。

顺着罗田镇指示路牌，走进了一个名为天生的村子，远远地传来一阵洪亮的歌声，从音色上辨别，应该是一位中年男性，没有什么演唱技巧，但是充满激情，估计是自娱自乐。我们好奇地循声而去， 走进院子的大门口，一位标准模样的山里大叔合着音箱伴奏正陶醉地演唱着，见我们走进院子，赶紧停下来和我们打招呼，把我们迎进客厅里坐下来，开启熟悉的陌生人聊天模式。

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快口快心快乐的人，个头儿不高，但干练精明。开口就说，欢迎来山里歇凉。他穿的是村子里制作的文化衫，背面印有“和美天生 幸福家园”的字样。这位村民姓陈，头脑灵活好使，一张笑脸淳朴又随和，生活得无忧无虑的样子，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已经步入了花甲之年。老陈的房子是一座三层小楼，客厅的茶几放着水果，水壶里泡着花茶，我们一行连连赞叹，现在村民的生活条件真好啊，住在这山清水秀的村子里，比城里更适合养老！

这时，老陈淡淡地笑了笑，感慨道，我们也是苦尽甘来呀！他指着对面的一排破旧瓦房说道，他原来就住在那里，是解放后政府没收来的房屋安置无房农民的。从他父亲那辈开始，就住在这里，他也出生在这里。当年家里空空如也呀，吃了上顿没有下顿，最穷的时候，盐都买不回来，经常用调羹去别人家里借。现在想起来，都还不是滋味儿。接着他眼睛一亮，眉头一展，开心地笑着说，这些都翻篇了，现在的日子好过啦！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停地给我们一行端茶倒水削水果。山里人家，也像城里一样的生活方式了，满屋洋溢着浓浓的喜气。

其实老陈是一个非常能吃苦的人，他只上过一两学期的高中，当年也涌入了南下的打工潮，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也没有跟师学艺，却自己琢磨练出了一手灰砖砌墙的手艺。后来回到山里，又独立闯荡，练就了打省柴灶的技术，至今成了他的养家本领。我们问他，拜过师傅没有？他扑哧一笑，一看就会，眼睛就是师傅。又问他，你有徒弟吗？他说有两个，一个是本村的人，一个是他乡的人，选徒弟的关键是要热爱和聪明。让人触动的是，老陈有着自己朴素的信念和生活态度，就是坚持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一件事，一颗钉子只进不回头。他还打开手机给我们看他拍的抖音视频，真把我们震住了。他自嘲是一棵“悬崖松”，展示了很多他的 “节能灶”作品，从画图、砌砖、美化到最后成品。他还拍摄了很多家乡的风景照，配上美美的文字，吸引了众多的粉丝，有些作品浏览量好几千。我想这既是记录也是宣传吧，现在老陈打灶手艺名扬鄂渝交汇的齐跃山脉，他经常开着他的现代牌小轿车出省打灶。

话语间，心心念念是老伴。那时候他在外面跑，两个女儿很小，她种田种地，还要养鸡养鸭，劳累过度患了甲状腺病，身体差点垮掉了。现在，家里还种有约三亩稻田和一片苞谷地。他带我们去里屋看上年存下来的粮食，用手敲击白铁皮制作的储仓，发出满仓厚实的声音。揭开厢式冰柜，也是满满的冻货。丰衣足食，已不是梦想，天天挂在笑脸上……

老陈是个喜乐头儿，热心公益，有个天赋嗓子，只要劳动一闲下来，随时随地就要打开小女儿为他买的携带式音箱，连接好蓝牙后就吼上几曲。他激动地说，唱歌的时候，所有的烦恼都会随白云飞去。其实年轻时的他也遇到过飞不走的烦恼。当年他在大集体的生产队当队长，组织社员牵电灯线，刚刚在田里竖起的电杆还没有稳固好，两头的电线就开始拉起来，不料出了事故，伤了一个人。让他最为难的是找医疗费。社员手头没有钱，生产队也没有钱，他跑东又跑西，说尽好话，甚至愿意磕头作揖，都没有跑回一分钱。救命要紧，只好回生产队发动社员四处筹集，最终让伤者得到了治疗，保住了性命。前不久万州“周周乐”活动走进罗田，老百姓参与的热情空前高涨，老陈更不例外，不顾年迈，参加了24人一起“抬石头喊号子”的非遗弘扬活动，喊哑了嗓子，晒伤的皮肤还没有完全恢复。

正午时分，后坡的竹山蝉鸣鸟啼，阳光洒满院子，花草树木的斑驳幻影，闪耀着金色的光点。老陈招呼我们上桌吃饭，谈笑间老陈老伴和小女儿张罗了满满一桌香喷喷的农家土菜。在席间老陈又有些激动了，喊刚刚大学毕业的小女儿搬出音箱，递来话筒，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他最喜欢的一首歌《最美的歌儿唱给妈妈》。他说，这首歌优美动情，最能表达他及家人的心声。2013年，因家里突然有人大病，女儿上学又处在节骨眼上，生活困难被村里列入建卡贫困户，接受了各方的帮助后，终于又于2015年摘掉了贫困的帽子！说到这儿，老陈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也有喜滋滋的幸福感。

我们离开的时候，老陈和他的家人送到院子大门口，意犹未尽地频频地挥手，一家人温馨的笑脸簇拥在一起，在金灿灿的阳光下像葵花朵朵盛开……

编辑：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