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明华专栏 | 出圈之惑②“三个基层书记的实验告诉你，农产品离市场有多远”系列报道

编者按：

从４月底至８月初，中共重庆市委当代党员杂志社《当代党员》编辑一部主任，中共重庆市委组织部乡村振兴帮扶集团驻开州区满月镇满月村第一书记颜明华与另两位曾经的基层党组织书记，开展了一场农产品从实验田到示范地再到菜篮子的产销实验。

此次实验虽然仅着眼于一粒玉米的个案，但力争揭示山区农产品，特别是大宗农产品赶赴市场的普遍规律。实验者忠实记录实验全程并加以思考，形成系列特别报道“三个基层书记的实验告诉你，农产品离市场有多远”，以期对山区农业发展有所助益。与此同时，实验者更想强调，各级干部具备探知社会底层逻辑的认知，对于服务民生和推动发展何其重要。

本期推出系列报道之二“出圈之惑”。

畅想“消费新场景”

6月，“博导的玉米”还在满月村海拔1000米的山风里摇曳生长时，我就开始包装它们了。

我做了一块宣传栏插在玉米地里。宣传栏上大大的主题，当然是：

博导的玉米。

宣传语：月子专供，男人可享。

产地：开州区满月镇满月村月子食药材园。

“博导的玉米”跟月子何关？

相传，西汉时期，刘秀与皇后阴丽华途经原满月乡时产下皇子，并在满月村满月。满月因此得名。

我曾在民政部门的地名系统查询，满月镇是全国唯一叫满月的行政区划，满月村是全国唯一叫满月的行政村，满月镇满月村是全国唯一同时名为满月的镇村。

我驻村后一直尝试打造“满月民俗文化村”，主要发展月子食养品、满月民俗文创品。我正在和重庆市中医院、开州区中医院策划打造的月子食药材园，就属月子食养品范畴。

我还策划了一个“买山货，送家风”主题。

就是创新产品包装形式，把满月村入选2024年第二季度“重庆好人”候选人、“95后”村民何青琼照顾公公、婆婆、叔公三位重病老人的故事印在包装盒上，打造“一人买山货，全家受教育”的消费新场景。

这些尝试，是在努力探寻真正的市场路径。因为，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中，一些产业项目缺乏市场能力，一定程度上依赖消费帮扶。

在乡村振兴帮扶集团驻镇工作队工作一年多，程鹏亦有深刻体会。他认为，乡村产业的发展短期靠帮扶，扶上马并送上一程，确有必要，但从长远来看，必须要走符合市场规律、实现自我造血这条路，而现在的乡村振兴帮扶措施，就是立足为将来的市场竞争打下基础。

“博导的玉米”文创包装盒

神奇的抖音有“惊奇”

包装“博导的玉米”，可谓煞费苦心。

我想把“博导的玉米”做成品牌，起初想法是走电商模式，直接在村里根据订单发货。

为此，作为一名多年的传统媒体从业人员，我现学视频拍摄和编辑，发抖音，发视频号，希望通过“博导的玉米”出圈来吸引订单。

但此路不通。

首先是成本高。

满月场镇有几家快递公司，因为距开州城区有近一小时车程，物流速度跟不上生鲜的保鲜时限，成本也高。

如镇上一家品牌快递公司：空运一公斤23元，多一公斤加收13元；陆运一公斤18元，多一公斤加收6元；量特别大可打7折。

若雇车运往重庆中心城区，近400公里路程，即便走农产品绿色通道，运费也要1200元左右。

这样的成本，对于往年一斤最低五六角钱的带壳玉米来说，充分显示出市场规律的“薄情”一面。

这或许是农业弱势的一个现实：尽管我们正在努力推进城乡一体化，但事实上，城乡要素的配置、城乡资源的流动总是二元的，因此城乡差距因此总是存在的，而市场规律对一切城乡经济活动的调节，却往往基于一根准绳。

也就是说，发展本作为基础产业的农业，总是要付出更多的艰辛和努力。

再就是出圈难。

距玉米采摘半月前，我在神奇的抖音和微信视频号宣传“博导的玉米”，让我“惊奇”的是——我没有收获一张订单。

我几次转发“万能的”朋友圈，仅有三人明确表示想买，估计多是出于关照性质的。

我认为，如果完全通过“市场这只手”卖出玉米，才是真正的市场行为，才是成功的实验和理想的状态。

但发现理想和现实存在差距，且随着玉米成熟期一天天临近时，我有点慌了。

“博导的玉米”广告牌。图 颜明华

“熟人路线”“市场路径”两手抓

今年千方百计也要卖出去，是明年规模种植新品种的绝对前提。于是，我向现实妥协，放弃原来仅仅依靠市场手段的想法，作两手准备。

一手抓资源，寻求熟人路线来解决销售这一核心问题；一手抓市场，继续探寻市场路径。

通过熟知的中心城区一区委网信办，我求助两个网络大V。

我专程驱车几十公里当面请教大V一，并大打乡村振兴情怀牌，恳望“贵平台”支持公益行为，并作免费宣传。感觉大V一有些犯难，我心里忐忑不安。

我把制作的成品视频以及拍摄的原始素材发给他们。

大V一收到素材后回复说农产品宣传效果不好，后再无音信。

大V二将我的原始素材重新制作后，在其仅几万粉丝的抖音小号上发布，浏览量极惨。

大V二告诉我，最好的办法是他们下来亲自采访拍摄，而且要精心制作有剧情有反转的视频。因为网上流量高的视频，一般都要精心设计故事情节。

一位大V不置可否，一位大V在小号上友情“赞助”推送一下。可以理解，因为发布不能迎合更多人情趣观的资讯，不但会闹个寂寞整出尴尬，还可能导致他们的媒体号掉粉。

但我不敢邀请他们奔波400多公里，从重庆中心城区来村里摄制有剧情有反转的视频。即使免费，但来回油费、过路费和食宿等成本我们得掏啊——如果按网红模式来操作，几亩玉米真心“玩”不起。

我们估算今年试种的这几亩“博导的玉米”有四五千斤产量。去年，满月村常规带壳鲜玉米的行情是每斤五六角钱，今年按每斤1元的高预期算，销售收入不过四五千元——还不计人工成本。

我深感“惊奇”且困惑，于是又求助朋友。

有位带“长”的朋友拗不过情面，表示他可以发动处室同事购买，前提必须是大家自愿。最终他告诉我：他们处有4位同事表示有购买意愿。

有位带“长”的朋友直接没看见我发他的信息。甚至可能，正通过我的朋友圈阅读此文的你，也忽略过“博导的玉米”的营销诉求。不过完全可以理解，因为我和玉米都还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有位当单位一把手的朋友说，想单位买来发福利肯定不行，实在要买，他自掏腰包买两盒。我赶紧说：别，别。

双方都尴尬。我不再厚着脸皮点对点地向熟人朋友兜售。

市场路径我还是不愿放弃。

7月中旬，我辗转找到重庆中心城区一家专门向小区供货的生鲜采购商，暂称生鲜采购商一。

我上门拜访，态度谦卑。公司老总微笑着告诉我，仅生鲜果蔬这条线，他的公司拥有直供上千小区的渠道。

我们村今年试种的“博导的玉米”不过产出四五千斤，如果通过他的公司发起小区团购，消化这点产量岂不是一碟小菜？

我赶紧卑微起来，又大打乡村振兴情怀牌，并约定采摘前送上样品。

请原谅我“一稿多投”。为多一层保障，我又颇费周折找到一个自己开车到重庆中心城区农村采购果蔬，然后到各小区门外现卖的小生鲜采购商，此处且称生鲜采购商二。

这两次洽谈是愉快的，我心里仍是七上八下的——那“惊险的一跳”还没起跳呢！

因为在卑微的同时，关于市场规律对农业“薄情”的问题，我有了更深体会：城市行业聚集程度高、产业发展速度快，城市经济活动一旦形成窄通道、高成本的壁垒而掌控了市场端，农业生产端一切“汗滴禾下土”的长周期性艰苦劳作，都显得苍白无力。

事实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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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