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凤国专栏丨三万里河山（9）漫步苏州

我每到一个城市，要么喜欢在人流少的清晨跑步，感受城市的人文景观，要么喜欢在人流量大的夜晚散步，感受人间烟火气。苏州就是一座既适合清晨跑步又适合夜晚散步的城市。

清晨出酒店，沿着京杭运河慢跑。深秋的河面上覆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往来的船舶在这氤氲里穿梭，给人以飞临半空的错觉。

得益于贯穿城区的运河和遍布街巷的水道，苏州是湿润的，这正是我所在的北方城市缺失的，我使劲呼吸着湿润的空气，身体由内到外地感到舒适，不由加快了脚步。

正酣畅淋漓，一片墙面明黄的建筑横亘在前方，无奈要改变路线时发现，竟误打误撞遇上了知名的寒山寺。寒山寺闻名全国，源于那首家喻户晓的《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张继，这位唐天宝年间的进士，见识了唐帝国长安的繁花似锦，一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然而，短短的两年后，安史之乱，玄宗仓皇赴蜀避难。被抛弃的文人臣子们大多选择了时局相对稳定的江南一带，张继就是其中之一。我能想象出当时的景象，一位刚踏入仕途的学子，才见识到帝国的繁华，转眼间就被迫流落他乡。灭国的危险，未来的未知，在一个江南的秋夜，从这位忧愁的旅子心底喷薄而出，写下了这首愁绪满怀、传诵千古的诗篇。

景区未到开放时间，门口的空地上是几位伴着音乐跳广场舞的老年人，他们的舞姿热情洋溢，脸上一副岁月静好，应是远离愁绪的。

绕着寒山寺转了个弯，离开运河，沿着枫桥路向东跑去，绕来绕去到了留园。恰逢留园刚开门，便随人流而入。

说到苏州，许多人第一时间想到便是园林。拙政园、狮子林、留园以及沧浪亭组成的苏州四大名园，是园艺、建筑、美学、文化的集大成者，让游客流连忘返。

留园，曾名东园、寒碧山庄，于明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始建，经过历代园主不断修缮，在面积不大的区域内，利用云墙和建筑群把园林划分为中、东、北、西四个不同风格的区域，把咫尺山林、小中见大的造园艺术手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漫步留园，一步一景，一景一叹，我惊叹于古代匠人巧夺天工的技艺，惊叹于文人雅士卓尔不凡的意境。留园面积不大，默默地藏在城内，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但走进才发现，名副其实的大家闺秀，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罢了。亭台楼阁，艺术精湛；粉墙黛瓦，心旷神怡；翠竹流风，绿树碧水；小桥流水，曲径通幽；秋风送爽，菊花争艳；廊似游龙，瀑如惊凤……

本想多待一些时间，无奈身上是跑步的短袖短裤，秋风起，凉意足，便直奔最出名的冠云峰而去。冠云峰是留园三绝之一，太湖石的“瘦、皱、漏、透”四奇在它的身上都有体现，略有遗憾的是，或许因天冷着急回酒店，心无法沉静下来，没能体会到古人那种“不出城郭而获山林之趣”的意境。

小吃是苏州的另一张名片。御厨张东官在乾隆年间独掌御膳房20余年，把苏州的味道带到北京，如今的苏州小吃，更是注重精细和美感，即使一碗面、一块糕，都精雕细琢，如艺术品一般，这是一个城市刻在骨子里的基因和文化底蕴。我有备而来，午饭浅浅地吃了一点，下午专寻街边小馆，挖掘那些藏在市井里的地道苏州美食。

一碗味道鲜美的奥灶面下肚，那味道能鲜掉眉毛；一口脆糯相宜的鲜肉月饼，细细品味肉汁和面皮混合的口感；两块米粉做成的苏州糕团，软绵甜糯，酥到骨子里；卤汁豆腐干把卤菜和蜜饯完美融合，口味鲜甜，软糯适中，风味独特；裹着一层芝麻的蟹壳黄，馅足饱满，层次分明，唇齿留香；最后再来一小碗甜而不腻的苏州糖粥，边抚摸着凸起的肚子，边回味略带豆沙的口味。

尝过苏州美食，撑起一把雨伞，漫步于细雨蒙蒙的苏州小巷，水道与小巷交织，画出一张大大的棋盘，人们仿佛棋子，在网格间穿梭。一位同样撑着雨伞的女孩在前方不远处袅袅而行，身形被灯光印在墙上，与墙上几个发光的大字——“我在苏州很想你”交相呼应，一旁恰是两位艺人在唱苏州评弹，糯得流汁的吴侬软语更是衬托了姑娘的温婉。

苏州的姑娘大多是温婉的，文学巨著《红楼梦》中塑造的很多女性角色都是来自于苏州，首屈一指的当然是林黛玉，纤细柔美，满腹才华，任谁见了不怜爱呢？龄官也是苏州人，并且长相、气质均和黛玉相仿，活脱脱的是另一个林黛玉，除她们外，妙玉、香菱、邢岫烟等都来自苏州，这些温婉可人的女子撑起了苏州女性的形象。

沿着湿润的小巷回到酒店，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一个问题在脑海中反复显现：谁能代表苏州？是夜半钟声、愁绪满天的寒山寺，还是大隐隐于市的园林，抑或是满腹才华、温婉可人的女子，还是甜软糯酥、唇齿生香的美食？

不觉间进入了梦乡，梦里透过氤氲的雾气，网师园里的那副对联朦朦胧胧地出现在眼前“风风雨雨暖暖寒寒处处寻寻觅觅，莺莺燕燕花花叶叶卿卿暮暮朝朝”，或许答案就在这副对联里，代表苏州的，既是景，亦是人。

编辑：孙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