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娥专栏 | 山河十月

我倚在窗边往外看。“下雨了。”我说。一场清凉的秋雨，在黄昏的风起云涌后，带着温柔的浅凉翩然而至。庭院里，雨打在瓜果蔬菜上，发出抑扬顿挫的沙沙声。丝瓜秧搭在架子上，一朵黄色的丝瓜花随雨飞舞落下，鲜艳夺目的黄，亮丽了蒙蒙细雨的秋日时光。秋雨滴滴答答，晶莹的雨滴停留在喇叭状的南瓜花里，悬挂在初长成的翡翠般的小南瓜果上，恬淡地融进色彩斑斓的秋色中。

炙热已飘然而逝，成为留在记忆深处的故事。夏日的深绿在秋雨的滋养中渐渐镶上金黄的流苏，走向成熟，收获丰盈。丝丝馨香渐近渐浓。一回眸，“秋风起兮稻禾黄，十月丰收喜洋洋”的十月悄然而至。稻穗在摇晃它的种子，玉米躺在金黄的苞叶里做着它的美梦，野菊花、桂花在山野里、院落里旺盛地开着，黄花儿、紫花儿、粉花儿、红花儿，朵朵生动美丽。

几只燕子站在高高的电线上啄啄羽翼，而后抬头凝视天空，似在沉思飞往何方。在一场秋雨秋风后，万物自然流露出秋天的斑斓模样。

两面环水，两面依山的村庄四季更迭，朝暮往复。日子的忙碌与琐碎，早已化作了农人的习惯，当十月的清风掠过山川大地，回眸金黄的田野，累累硕果窃窃私语，诉说着岁月芳华和时光的温柔缱绻。

当清晨的阳光洒落在十月的路上，一路奔涌一路向前一路微笑，满载稻香旖旎而来。秋光潋滟，秋色款款，十月的村庄如诗如画，一切都是那么清新明艳。

十月是收获的季节，村人在金黄的浪涛里找到幸福与快乐，尝到清冽与甘甜，凌乱的身影在金浪里摇摆，太阳在他们身后徘徊。生活是如此的知足和温暖，宁静而祥和。把所有的酷热、不快都留在那个过往斑驳葳蕤的夏天。　　

一只麻雀羞羞答答叫两声，从高高的树枝上飞身而下，在稻穗上跳跃、觅食，愉快地歌唱。那些跳动的音符随着金色的浪花浮沉。

农人辛勤地耕耘，勤劳打拼为了三餐四季。在收获季节看他们挑着空空的箩筐从家里来，走过黎明的乡间小路，走向灿烂辉煌的田野。当太阳斜向山边，他们弯腰吃力地挑着饱满的箩筐，走过晚霞铺满的田埂，那来自生活与劳作的美，美到无法言喧。

大地是一张摊开的纸，农民是大地的诗人。他们蘸着汗水在上面书写着五彩的诗篇。那一片土地上，每一寸都有他们的足迹，每一寸都有他们的血汗。他们把深情埋在最深沉的泥土里。

父亲高大的身影立在田间，他旁边立着的是我纤弱的母亲，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记得幼年时代一个秋的清晨，柔和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闯入我家大门院子，一直爬到堂屋的八仙桌上，大片大片的阳光总是醉人而温暖。就在那阳光中，我站在门口看着父亲，他戴着一顶草帽，挑着一摇一晃的一对箩筐，左手提着锄头，右手握着镰刀走出院子。父亲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健壮。那时我总是倚着门框想，做个农夫是多么快乐的事啊。我和弟弟就缠着父亲带我们下田劳作。

父亲用箩筐挑着我们，我们坐在箩筐里，用葱筒做成哨子，使劲吹着，互掷刚刚采摘的野菊花瓣，使得箩筐摇来晃去。刚开始父亲也不生气，直闹得他心烦时，他就抓紧箩筐上的扁担在原地飞快地打转，“转晕晕啦，呵呵！”他爽朗地笑着。我们惊天动地地呼喊着，欢笑着，看大地和天空和我们一起旋转、旋转！惊得草尖上的露珠颤颤巍巍地滑落。

稍大些，我们离开故乡到外地读书。我时常会想起父亲挑着坐在箩筐里的我们去地里劳作的情景。时光悠悠，父亲的身影在我的眼前越来越清晰，那麦色的脸上还一滴滴落着汗水。

当秋月徐徐升起，村庄一片银亮，带着秋夜乡村特有的清凉，母亲坐在灯下忙碌着，做棉衣，做鞋，织毛衣，钉纽扣。家务散散漫漫，一辈子做不完。白天忙着秋收，晚上操持家人的冷暖。日子寂静而忙碌，从乌发忙到双鬓斑白，倾尽了她生命的全部美好年华。

十月的村庄，田野是金色的，风是清的，雨是凉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阳光是灿烂的，月光是温柔的，村庄是安静的，人们的心是坦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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