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娥专栏 | 包饺子

这次回家没事先告知母亲，想给她一个意外惊喜。走在乡间小路上，放眼望去，秋季的天空是湛蓝高远的，云朵是洁白的，太阳的脸是明亮灿烂的，大地是金黄的，山野是五彩斑斓的。汉江河里的水涨起来了。菊花、桂花的香在寂静的村庄上空缭绕。鸟儿们高兴起来了，有名字的，没名字的，呼朋引伴卖弄清脆的歌喉，唱出嘹亮婉转的曲子，在稻田里，果树间闹着，跳着，飞来飞去。

悠闲从容地跨进自家的小院，神态安然正在晒玉米的母亲，一个抬头突然看到我，喜极而泣，她哽咽着叫了我的小名，放下手中的活，满眸的喜悦怜惜：“还没吃饭吧？穿这么少，冷不冷？是不是想妈了？”

“您怎么知道我想您了？”我惊讶。

“因为你是我生的呀！”母亲笑眯眯地回答，“这次回来想吃什么？”

“想吃你包的饺子啦！”我笑着说。

“走，跟我一起上菜园去！”母亲挎起一个竹篮对我说。

到了母亲的菜园子：青葱、菠菜、韭菜、萝卜缨、白菜、芫荽、茼蒿……嫩嫩的，绿绿的，在风中婆娑着。秋风殷勤地拂过，柔软细嫩的绿叶笑吟吟地摇头晃脑，挤挤挨挨，互相依偎着。

我蹲下来凝视它们，看得出神，所有的菜渐渐模糊，隐退，只剩下一片深浅不一的绿，似云似雾地悬浮在大地上。

一点小绿影忽地掠过眼前，“啪”的一声清脆响，落在眼前的菜叶上，定睛一看，原来是只蚂蚱，一身绿衣，油亮亮的，灵动而又轻盈，它欢快地在菜叶上蹦着，跳着，吃着，悄无声息的。这可爱的小生命神气十足地瞥了我一眼，似乎没把我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大快朵颐。母亲瞅见了笑说：“我种的菜，绿色环保，瞧那蚂蚱给养的，肥肥胖胖的。”

“妈，挺时髦的呀，从哪学的‘绿色环保’？”我惊道。

“都什么时代了，天天看新闻，什么不知道？快去拔点芫荽来，包饺子要用。”母亲笑着说。我小时候是不吃芫荽的，闻着它有臭虫味。一次去亲戚家吃鱼，里面放了很多芫荽，我硬着头皮吃了，竟然很香，从此就爱上吃芫荽了。

青菜洗净后焯水。母亲拿出砧板菜刀，把青菜拧干剁碎。从墙上挂着的小竹篓子里掏出一块老姜，两头蒜，狠狠一拍剁碎。再将一块肥瘦合适的猪肉剁碎了，葱、芫荽剁碎了，加盐、酱油一起调拌均匀，香喷喷的饺子馅儿就成了。母亲把揉好的面团切成一个个大小均匀的剂子，再擀成一张张圆圆的面皮，就开始包饺子了。

雪白饱满的饺子在锅里咕噜咕噜，上下翻滚，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味。母亲往刚出锅的饺子上放上葱花和芫荽，再淋上香醋端上桌子。我坐在桌前，细细地品尝，夹起一个饺子，轻吹两下，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吞咽。每一个饺子里都盈满浓浓的母爱。那颇多失意寒凉，颇多彷徨悲伤的日子，在香香的母爱里，被香香的饺子注入了阳光般的温暖，焐暖了我一生的寒。

黄昏，一群麻雀在院子里一棵榆树上叽叽喳喳叫着。我和母亲相偎坐在院子里目送夕阳，我们讲了好多的话。夜渐深，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喧闹的人声、车声，只有熟悉的秋虫的唧唧声。听着虫鸣，听着母亲的细碎絮叨，我酣然入睡，这是回家后的第一次甜睡，没有梦，没有辗转。梦里还闻见饺子香，菊花香，桂花香，还有母亲温暖的体香。

收拾好行囊要离开家时，母亲给我装了满满一袋子葱、芫荽、青菜……嘱咐我包饺子吃。母亲单薄的身影，站在路边，像傲霜怒放的菊。是母爱芳香了我一生，温暖了我一世。身后那期盼不舍的眼神，紧紧锁定在我渐行渐远的背影上。我知道，那善感的母亲，那望眼欲穿等待儿女归来的母亲，此时此刻，已悄然泪流成河。

带着母亲的惦念，带着思不尽的乡愁，我离母亲越来越远。我知道母亲种的那青葱，那芫荽，那青菜和母亲一道，在秋风里，在夕阳里，时刻等我归来——包饺子。

编辑：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