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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凤国专栏丨三万里河山(11)张家口的过去和现在

作者:孙凤国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4-10-21 08:38:54

我所居住的城市离张家口近700公里,开车8个小时左右,距离隔不断对张家口的热爱,尤其是大境门、野狐岭和草原天路。最炽热的一次,周六早晨驾车出发,周日晚上回来,即使是走马观花,也能一解心头的思念。

张家口地处河北省西北部,东南毗连北京市,西与山西省接壤,北与内蒙古自治区交界,北部是坝上高原,属内蒙古高原的南缘,这一地理位置和地形属性决定了其举足轻重的地位,张家口既是经济走廊重要城市,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境内曾发生过多次战争,我们经常吃的口蘑,就是自蒙古高原经张家口进入内地而得名的。

大境门紧邻张家口市区北部,是万里长城中四大关口之一,虽然位置没有山海关重要,名气没有居庸关显赫,地势没有雁门关险峻,文化没有阳关深厚,却在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大境门既是扼守京都的北大门,也是“张库大道”的起源地,更是多元文化交流的场所,尤其在清代,张家口是北方十分重要的商业都市,被称为“路陆商埠”“皮都”,1909年清政府就把中国第一条实用铁路从北京修至张家口。

停下车,还未进入大境门景区,远远地就能望见城墙门楣上苍劲有力的“大好河山”四个大字,这四个大字是1927年当时的察哈尔都统高维岳手书,寄托了无数华夏儿女的美好愿景。从“大好河山”下的大门穿过,拾级而上,登上长城后东行不远,便被清水河隔断,河对岸长城再起,两侧城垛构成火力交叉,牢牢守住清水河缺口。缓缓流淌的河水里,有人在悠闲地捕鱼,我想,在古代,这里的河水应该更为湍急、凶猛,否则仅凭弓箭、投石机等冷兵器,根本无法阻挡住凶悍的蒙古铁骑。

沿大境门长城向西行,一路爬坡,气喘吁吁登上西太平山的山顶,周围风光尽收眼底。长城外,层峦叠嶂,一片崇山峻岭,古时的张库大道便在这崇山峻岭中盘旋蜿蜒,走向遥远的蒙古草原腹地;长城内,张家口市区挤在两山中间窄窄的一道山谷中,穿越长城的清水河在市区汇入洋河,一路向东流经北京、天津入海。

大境门像是一个十字路口,通往南北的张库大道代表的是和平与交流,延伸东西的万里长城代表的是战争与阻隔。南北的绿灯亮,便是文明与和谐,红灯起,则是流血与牺牲。有时,“战争与和平”,只在一念间。

出大境门向北行,一路爬升,古时“坡陀碍道石头粗,野水潆洄野径纡”险路已被宽阔的柏油路替代,除了一座高似一座的山峰迎面而来和汽车发动机比之前更卖嘶吼外,几乎感觉不到在爬坡。其实,北出大境门二三十公里的路程,地势陡然抬升,从400到600米窜升至1500米左右,站在足够远的地方观看,连成一片的山峰犹如一道巨墙横亘在天地间。坐在汽车里的人,除了感叹山峰的险峻和景色的美好外,很难想象到古人是如何从这崇山峻岭中艰难蜿蜒而上的。

大境门以北一带,是中原与蒙古高原的边界,在地形上,是险峻,来自板块与板块碰撞的险峻;在历史中,是危险,来自中原与草原冲突的危险。

清末诗人延清出使喀尔喀蒙古,走的就是这条路。他回来的路上,捡了许多五光十色的石头,当作“伴手礼”送给挚友徐琪一些。诗人的挚友文化水平不凡,历史知识亦是丰富,作诗云:“我疑太古堕积霰,历久不化生肌肤……否则战场旧喋血,沉沙折戟相模糊。”认为多彩的石头与战争流血沉积有关,延清和诗认同“又疑蕃汉古战地,埋碧血花疑模糊”。

历史上,这片地方从赵武灵王率军通过无穷之门与东胡作战之后,便硝烟不断,如今还残存着赵、燕、秦、汉、北魏、明等时期的长城,不过最出名的还属野狐岭之战。出大境门沿柏油路北去不远,便是野狐岭,广义上的野狐岭,是张家口以北方圆数百公里的山地;狭义上的野狐岭,在海张高速与草原天路的交汇处,当地人称为狼窝沟、黑风口,不管是野狐岭,还是狼窝沟、黑风口,光听名字,就能大抵猜出其中的险峻。野狐岭一战成名,改变了中国乃至世界的历史走向。1211年成吉思汗率蒙古军在此击败金军,开启了亚欧大陆上的空前霸业,被欧洲人称为“上帝之鞭”。

在野狐岭要塞旅游区里,展示的重点就是蒙金大战。蒙古与金朝结怨甚久,金朝长期推行残酷的民族压迫政策,使蒙古人对金统治者怨入骨髓。金熙宗时期,成吉思汗的先祖俺巴孩汗曾被金国以反叛罪钉在“木驴”上处死;金世宗时,不仅要蒙古纳贡,还每3年遣兵剿杀,谓之“减丁”。

1206年,铁木真被选为成吉思汗后,经过5年的卧薪尝胆,成吉思汗借为祖先报仇之名,决计攻金。其时金朝人口四千多万,拥兵百万,蒙古人口不过一百多万,兵力十万左右,但金朝从一开始就决定了失败的命运。金朝一直采取消极防御政策,不允许百姓谈论蒙古兵力调动,最后面临战争不得不发的时候,任命平章政事独吉思忠率主力部队五十万在野狐岭以北的桓州、昌州、抚州(内蒙古与河北交界处)迎战。独吉思忠采取消极防御的政策,修筑300公里的界壕,被成吉思汗轻松攻破,独吉思忠的继任者完颜承裕退守到野狐岭以北,采取分兵防御的策略,又被成吉思汗集中优势兵力于獾儿嘴(野狐岭北山嘴)突破,金军大败,伤亡二十余万,其余溃散,完颜承裕只身逃走。此战以后,金朝一蹶不振,不久后便在蒙古和南宋夹击下灭亡。

此一战,是蒙古骑兵纵横天下之始;此一战,是蒙古兴起、金朝衰落的转折点;此一战,也是蒙古军队走出草原的第一战。此战之后,蒙古军队冲出高原故乡,最终占领了从印度河流域到多瑙河流域,从太平洋到地中海东岸。

我沿着野狐岭向北走了许久,没有找到獾儿嘴,兜兜转转间,遇到了一位上年纪的老者,在他的口中,我才得知,如今的野狐岭非古野狐岭,古野狐岭在今野狐岭的西南10多公里的地方,獾儿嘴在今野狐岭的大致西面。我沿着老者所指的方位,找到了獾儿嘴的所在,遗憾的是,已经成为了水库库区,附近的前、后大营滩村和大圪垯村借此开办了旅游区,主打草原天路,游客络绎不绝。

草原天路是张家口的著名景点,西起尚义县城南侧的大青山,东至崇礼桦皮岭处,是连接崇礼滑雪区、赤城温泉区、张北草原风景区、白龙洞风景区、大青山风景区的一条重要通道,也是中国大陆十大最美丽的公路之一,全程海拔1400米以上。草原天路被野狐岭隔为东、西两部分,我更喜欢东半部分,车辆在山顶和山谷间蜿蜒曲折,草原、山峰、花草、树木、河流、沟壑、牛羊、农舍……展现出一醉美的风景画卷,随手一拍,全是壁纸。

穿过刻有“草原天路”的方形门,算是正式进入了草原天路东段,最先扑入眼帘的是一个个巨大的风车矗立在远方,犹如一排排坚守疆土的战士,与蓝天白云相伴,同地老天荒为伍。路两侧,土豆花、向日葵、油菜花以及各种野生的不知名的花儿随处可见,五彩缤纷,随风摇曳,仿佛置身童话世界里,把车随便停在路边的任何一个停车位,都能在草地上、花海里玩上半天。

随着海拔的高低变化,呈献给游客的是不同的植被,森林、灌木、草原,层次分明,最有层次的当属梯田。塞北的梯田不同于南方,秋日里,不同的庄稼呈现出各异的颜色,有的金黄,有的翠绿,有的粉红,颜色与颜色间,是苍劲有力的线条,如同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北方汉子。

不知不觉间,暮色涌了上来,景色慢慢退下去,草丛里的昆虫趁着夜色兴奋地登上了舞台,在星空下欢愉地歌唱,脚边不时窜出一两只捕食昆虫的刺猬,好像告诉我们:属于我们的夜已来,你们该退下了。

我开车熟练地找到了落脚的民宿。这些年,草原天路串起的村庄抓住旅游的红利,办起了民宿和农家乐,老板不乏外地人。我常住宿的民宿老板夫妻二人就来自哈尔滨,在故乡和草原天路都开办民宿,他们像迁徙的候鸟一般,夏日里来草原天路,冬日里回哈尔滨,不辞辛苦也不觉辛苦。我从未问过夫妻二人的收入,但从他们随时洋溢在脸上的笑容,收入肯定是不菲的。

我来民宿时,恰好有一个旅游团,院子里燃起了篝火,一群人载歌载舞,欢声笑语不绝于耳。或许,他们不知道,数千年以来,这片区域,发生过无数次惊心动魄的战争,最近的一次不足百年。我们是幸运的一代,远离了战争的硝烟,愿我们的后代皆如此幸运,永远远离战争。


编辑:孙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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