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父亲的背

父亲今年87岁，生活在几百公里外的老家。最近他身体不适，打电话说想见一面。赶回去见他的路上，我想到很多和父亲相处的场景，最不能忘的，就是父亲的背。

小时候，我身子弱，经常去医院打针，从家到医院的路，我就常常趴在父亲的背上。父亲的背很厚实，也很温暖，有了背的依靠，好像打针也没那么疼。打完针从医院回家，屁股确实很疼，父亲背着我，一路走得小心，生怕颠疼了我。那时候我就想，生些小病小痛也无妨，可以尽情趴在父亲背上，如果能一直趴在背上长大该有多好。

读中学时，学校离家有20里，周末回家，父亲骑自行车来接我。很多时候，我都把脸靠在父亲背上，靠着靠着，人几乎就睡着了。那时候父亲已人到中年，骑车不再轻松，特别上坡时，父亲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自行车慢得好像要往回退，我身子时不时想要掉下车架。父亲背过一只手环住我，另一只手握紧方向，咬着牙把车蹬上坡，汗水渗过衣衫润湿了我的唇，睡着了都能感觉咸，醒来时心里却非常甜。

我10多岁的那个夏天，一场洪水冲进了我们家，不少家当被淹没和冲走。洪水退去，母亲在院坝里一边流泪一边冲洗家当，活儿又苦又累，母亲疲惫不堪，最后累在一堆损毁的家当前睡着了。同样在忙的父亲并没有叫醒母亲，而是走过去把躺着的母亲扶起，以背当床让母亲靠着。母亲倚着父亲的背睡了好一阵，醒来后脸上的泪水没了，反而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红晕。接下来冲洗淤泥，母亲再没有喊一声累。

多年后我大学毕业，马上要参加工作走进社会了，我想搞一点仪式感，于是提议由我骑自行车，像中学时父亲接我那样，我也有力气驮上父亲奔向远方了。父亲愉快地答应，坐在自行车后面，竟把脸一下贴在了我的背上。时光恍惚倒流，我和父亲互换了位置，我第一次感受到，我长大了。

中途歇息时，父亲问我：“脸贴背上，想到什么词？”

我说：“温暖。”

父亲说：“还有呢？”

我想了想：“踏实。”

父亲说：“是责任。一个坚实的背，能挡世间风雨，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背不垮，希望就在。走进社会，要挺胸做人，用有力坚实的背，为家护航，为人生去担当！”

我把父亲的话一直记在心上。很多年过去了，不论生活还是工作，每遇小坎坷小磨难，从不抱怨，而是努力找到解决困难战胜困难的方法。挺起胸膛，用坚实的背，去挡世间风雨，这是做人的责任，也是一种豁达的人生态度。

现在，87岁的父亲躺在了病床上。我鼓励父亲挺起身，我要再次像小时候那样靠一靠父亲的背。父亲会意地答应了，是的，只要背不垮，希望就在，希望在，明天就会更加健康美好。

编辑：胡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