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永专栏 | 家乡的橡子凉粉

我的老家位于三峡库区腹心重庆市奉节县西部，四面环山，树木葱茏，飞禽走兽繁多。秋后的山野，林木渐渐褪去了华丽的外衣，红彤彤的柿子、毛茸茸的猕猴桃、淡黄的刺梨、棕红色的橡子挂在枝头，香飘四溢，形成晚秋亮丽的风景。漫山遍野的野果中，最受乡亲们青睐的莫过于栎树结出的橡子。

橡子外形酷似蚕茧，乡亲们戏称它为栗茧。其棕红色的果实比较坚硬，下半部分被杯状的外壳紧紧地包裹着，果肉宛若圆圆的花生仁，淀粉含量极高。乡亲们常把它采摘回家后制作成各种美食，橡子凉粉就是其中一道。

家乡的橡子凉粉的制作方法，是祖辈们一代又一代流传下来的，它不仅仅是一道独特的美食，更是一份大山对淳朴乡亲们的馈赠。每年秋冬之际，橡子成熟，在栎树的枝丫上摇摇欲坠。一阵秋风吹过，橡子经不住秋日的抚摸、秋雨的洗礼，不停地从栎树上簌簌下落。在母亲的带领下，我们提着篮子，背着背篓，来到茂密的树林间捡拾地上的橡子。偶尔还会遇上一只只小松鼠在林间欢快地跳来跳去，母亲叮嘱我们千万不要惊吓它们，那是松鼠是在储备过冬的食物，它们要依靠这些橡子，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橡子捡回家后，在母亲的吩咐下，我们将橡子底部杯状的保护壳一一剥掉，放在秋日下晾晒，直到外壳完全炸裂脱落，再继续晒橡子仁，直到橡子仁呈现出金黄色，母亲才用透气的布袋子收拢装好，挂在干燥通风处。

每逢节日，母亲准会将橡子仁取出，放入山泉水中浸泡数小时，再用泉水反复地清洗，直到黄色的水液变成清水状，橡子仁的苦涩味也被完全释放。滤干水分后，母亲将橡子仁放入石臼内，用木杵不停杵捣，再把捣碎的橡子泥放入石磨。橡子泥在石磨的磨合下，嫩黄色的浆汁沿着石磨的缝隙缓缓地渗出来，流进母亲早已准备好的大木盆里。

随后，母亲用细细的纱布过滤橡子浆，去掉残渣，留下精华，然后慢慢地将橡子浆液倒入大铁锅中，并让父亲用大火熬制。沸腾的橡子浆液在锅中不停地翻滚，母亲用长长的锅铲在浆液中快速地来回搅拌，直到浆水变成黏稠的糊状。母亲再不慌不忙地拿来草木灰，倒进大碗中，缓慢地加水进行稀释，将过滤的草木灰水液一点一点地倒入锅中，然后继续搅拌浆汁，直到二者完全融合，才让父亲熄灭灶膛里的柴火。

母亲将凝固的橡子凉粉装进木盆，小心翼翼地移至阴凉处，冷却数小时后，柔滑爽嫩的橡子凉粉就呈现眼前，让人垂涎欲滴。

橡子凉粉与大米凉粉、玉米凉粉相比少了些许绵软度，但它涩中有香、香中有甜的独特味道仍吸引着父老乡亲们的味蕾，每当想起裹满红辣椒酱、蒜泥、花椒、野葱等佐料，色香味俱全的橡子凉粉时，激情的话儿溢于言表。

唐代诗人皮日休的《橡媪叹》中写道“秋深橡子熟，散落榛芜冈，伛伛黄发媪，拾之践晨霜。移时始盈掬，尽日方满筐，几曝复几蒸，用作三冬粮”，诠释了唐代末期，民间已把橡子当成一种粮食来食用了。其实，橡子的吃法不仅仅是橡子凉粉，勤劳智慧的乡亲们还将晒干的橡子磨成粉，制作成可口的橡子面条和不同口味的点心。

橡子仁炖腊肉，也是餐桌上地地道道的一道美味。

每逢贵客拜访，热情好客的乡亲们毫不吝啬地从灶膛上方的横木上取下腊猪脚、腊排骨等，与橡子仁一同炖上，苦涩浓香的橡子仁合着腊肉的醇香，再加上一杯浓烈甘醇的苞谷酒，欢笑声挤出屋子，飘向遥远的天际，其情其景让人不醉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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