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卫国专栏丨就是那一只蟋蟀

南瓜花盛开，玉米吐穗时，田野里蟋蟀的叫声就显得异常热烈。清秋时节，若是有月亮的夜晚，在庭院的墙角也可以听见蟋蟀的鸣叫声，“㘗㘗㘗㘗”，其声音悦耳动听，就如同美妙的乐章。墙根、瓦砾堆、庄稼地、青草丛、柴草垛，到处都是它们歌唱的舞台。

天气再冷一些，在砌有煤火台的室内也能听到蟋蟀的浅吟低唱，这个时候，祖父总是自言自语，“蟋蟀叫，贵客到”。也有几次似乎是为了验证这谚语的真实不虚，第二天的确有贵客来到。

蟋蟀又名促织，我国大江南北都可以看见它的身影，文学作品里也常常有写蟋蟀的篇章。《诗经》中有“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的诗句，蒲松龄《聊斋志异》里也有一篇名为《促织》的佳作，现代诗人余光中写了一首《蟋蟀吟》，流沙河回应了一首《就是那一只蟋蟀》，都是脍炙人口的经典。

蟋蟀除了善于鸣唱以外，还有善斗的特点。当两只雄性蟋蟀在草地相遇时，触须触及对方，继而全身颤动，马上拉开阵势，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就开始了。两只蟋蟀就如同两个武林高手一样，猛扑、翻滚、筋斗跌、进攻、后退、腾挪闪跳，既有攻又有守，令旁观者都为之紧张，简直可以用扣人心弦来形容。

喜欢战斗的蟋蟀都是雄性蟋蟀，它们外观漂亮，个头大、翅膀亮，总是带着几分威武的英雄气。我和小伙伴也会在放学后结伴去捉蟋蟀，以体型大、叫声高者为最佳捕捉对象。我们跑到玉米地里或者是黄豆地里，跟随着蟋蟀奔跑跳跃，最后总是可以捉到满意的蟋蟀。我把蟋蟀装进用高粱秆捆扎成的笼子里，放置在窗台上，到了晚上，蟋蟀就发出连续而短促的叫声。用高粱秆编制笼子费时耗力，为了省事，我将罐头瓶洗净，瓶盖上钻一个细小的孔，这个瓶子就可以当做蟋蟀的雅居。蟋蟀并不难养，在瓶子里放一些南瓜花、瓜子仁即可。

有时候，我也会和小伙伴约着斗蟋蟀，将两只蟋蟀放置到一个大瓦盆里面，不用多久两只蟋蟀就摆开了战斗的架势，其中一只扑上去开始撕咬，另一只也不甘示弱，积极迎敌，通常仅需要两三个回合，便可分出胜负，胜者竖翅鸣叫，以示声威，败者便落荒而逃。

夜晚在家里也会听到蟋蟀躲在床下或者墙缝里鸣叫，那声音分明就在自己的耳畔，我真想找到并捉住它，可是想捉一只在家里鸣唱的蟋蟀却没有那么容易，往往是你走近了，它的声音戛然而止，等你躺到了床上，那鸣叫声又起，似乎是有意在和你捉迷藏。于是心有不甘上床，迷迷糊糊进入梦乡，梦里还能听到蟋蟀的叫声。

在第二天清晨上学之前，我循着蟋蟀的叫声，蹑手蹑脚地在堆放玉米秆的空阔场院里，搜寻蟋蟀，将捉到的蟋蟀放进事先准备好的罐头瓶中，拎着罐头瓶就进了学校。

有一次带到学校的蟋蟀被老师发现了。那些蟋蟀躲在瓶子里不甘寂寞，讲台上老师正在授课，它们却在下面唱起了歌，一开始老师并没有在意，后来她发现是被我们带进教室的蟋蟀在鸣叫，于是勒令我们到教室后面的菜园子把它们放掉。尽管我们内心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得把辛苦捉来的蟋蟀放归田园。从此之后我们都学聪明了，将捉来的蟋蟀装进罐头瓶后，在上学的路上随便寻一个藏匿的地方，等放学了取出来即可约着斗蟋蟀。不用担心，到处都是罐头瓶藏身的绝佳之处，路旁的砖头垛、堤坡下面的柴草堆、废弃的农家小院……

如今生活在城市的我，很久没有听过蟋蟀的鸣唱了。我不时怀念起小时候，在秋天月明之夜，我坐在院子里“满耳听蛩音”的那些遥远时光。我渐渐对小时候读过的诗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难怪余光中和流沙河都倾情写一只蟋蟀，他们笔下蟋蟀的叫声交织着浓郁的乡愁，汇成一只思乡的歌谣，那是两岸同胞心灵的默契，情味悠远而绵长。

编辑：贺兴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