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亮专栏｜残荷

单位的后边有一座公园，面积不算大，景色却很好。午饭后，那是我和同事们常去的地方。

公园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水塘，有深有浅，浅的地方不足半米，里面虽没什么鱼虾，却长满了荷花。盛夏，荷花正是最出挑的时候，不算大的公园挤满了看荷花的人。有的长枪短炮，是专业拍花的；也有拿单反、手机，忙不迭地围着身披红色纱巾的嬢嬢们转来转去，那是拍人的；还有形单影只的美女，在岸边歪着头，手指比划着剪刀，这是自拍的。

这怕是荷花一年中最得意的时候。无论是拍花还是拍人，都要围着她转，无论是当主角还是做配角，照片中一定有她的身影。

这该是荷花一年中最漂亮的时候。花瓣轻展、粉白相间，亭亭玉立、褶裙微垂，那一低头的温柔，若佳人不胜微凉的娇羞。

热闹会持续数月，直至盛夏结束。

重庆的天气素无章法，夏天热情似火，让人难以承受，转瞬秋雨来袭，又冷漠无情。几场秋雨过后，池塘中的荷花已凋零不堪、甚是狼狈。

红颜易老，再过几日来看，不觉惊讶，花朵早已陨落，荷叶也开始萎缩。灿烂了一个夏天，偏偏几天光景就物是人非。衰老还在加速，又过几日，整片池塘绿色寥寥，成片的荷叶已完全枯黄，收缩成一个干瘪的荷包，甚至连荷梗也彻底枯死，黑黄得没有一点生气。

公园很早就开始冷清了。熙熙攘攘的情景当然没有了，偶尔闲逛散步的人们也不会在失去生机的池塘边过多停留。荷花终于不再衰老了，她们一动不动，秋风秋雨也无法打扰半分。曾经恣意舒展彼此相连的荷叶放开了拥抱，不再留恋，回归自我。

我想，这该是最后的告别。走到生命尽头的荷花只有一个结局，迅速凋落，化为池塘的淤泥，去滋养新一轮的生命。回想才过去的盛夏，花团锦簇、碧叶接天、欢声笑语、人来人往，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生如夏花，不过如此。

心有戚戚，接连多日，我未到公园。

近日，秋雨霏霏，心有所动，我再次入园踏访残荷，发现我自以为是的判断荒谬，这些雕塑般的残荷依旧屹立不倒，定格在池塘中，长久沉默地站立着，倔强地挺直腰杆，不喜不悲、不言不语。

时间的力量无可阻挡，虽然还在流逝，却对残荷无可奈何。失去生命反而是一种解脱，能够以一种更加恒久的方式继续存在，无所谓拥有，便不害怕失去。曾经忧心忡忡、患得患失，此后可以放下，只要自由、只做自己。

萧瑟的秋雨中，残荷与我相对无言，良久伫立……

编辑：周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