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一地金黄

卿师傅是我认识的新邻居。他曾经在广阔的天地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年岁大了，便随进城工作的儿子安顿下来，平时老伴带孙子，他就打下手做家务。

第一次了解卿师傅是在去年秋天。我习惯于饭后百步走，小区周边很清静，特别适合走路健身。有一天走着走着，我被路边的菜地吸引，地里的花生已经成熟，很招摇地惹着路人的注目，不时有顽皮的小孩把花生的茎往上一提，一簇簇新鲜饱满的花生从地里欢跑出来。孩子们嚼着剥开的花生仁，在大人们佯怒的喝责声中欢闹而去。这时，花生地的主人才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我一看，是卿师傅。

那晚，西下的夕阳一直照射在有着古铜色肌肤的卿师傅脸上，拿着一把锄头的卿师傅眺望着天边自言自语地说，他要趁着今夜的月色好，把这几分地的花生全部收了。我很奇怪他的角色，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个城市里的农民。卿师傅仿佛看穿一般，指着附近一畦连着一畦的菜地说，这都是一些来不及施工的荒地，一直闲着，可惜了，没事种点南瓜、莴笋、花生，一来混了时间，二来也对得起土地，至少，还能让很多城里的孩子辨认出庄稼的模样。

过了两天，卿师傅给我送来他自己种的花生和南瓜，怕我不收还特意叮嘱说，放心吃吧，没任何添加物。捧着手上的瓜果我突然很感慨：对于土地而言，最喜欢的还是像卿师傅这样，懂得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的手艺人；对于卿师傅而言，土地是他们赖以生存、能够找到丰收的喜悦和手艺人自信的源泉。而如今，许许多多这样的手艺人离开了土地，却离不开对土地的那份情结，他们居住在被钢筋水泥包围的城里，依然固执地寻觅着被荒置的土地或偏僻的角落，种上瓜果蔬菜，种上内心的希望。

转眼到了今年秋天，荒地里成熟的花生与南瓜已被收尽，闲不住的卿师傅双手仍忙个不停，一问是在播撒花种，什么三色堇、金鱼草、洋桔梗……卿师傅说他不打算让土地荒着，他要全部撒上花种，让这片荒地在来年春天变成一片花海。城市没有花，就像农村没有蔬菜一样不是滋味，他想看到城里人在春天里的那份满足，更想让城里人在他亲手种下的花海里变成一只只贪婪的蜜蜂，尽情地享受大自然赐予的无限美好。

那一天，我走出老远，脑子里还浮现着一个画面，在满地金黄的花地边，许许多多像卿师傅一样的手艺人在田间劳作，趁着挥手擦汗的工夫他们扬起头，眼里透着闲适与满足。一滴滴掉落的汗水，是土地最好的营养；一颗颗质朴的内心，是土地美丽的源泉。有了丰美大地上的劳动者，才能构成一幅幅唯美的画面。

是的，劳动者对土地的那一份眷恋，唯有深情的土地知道。

（作者系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胡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