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玉专栏 | 爱是对生命最大的奖赏

《冷亲密：为什么爱越来越难》是法国社会学家伊娃·易洛思的著作，该书的一大特点在于其鲜明的问题意识，正如本书副标题所写——为何在当下社会中，爱变得越来越难？作为情感社会学领域的世界级大家，易洛思深耕人类情感和资本主义关系，这一研究已逾二十年。在本书中，她创造性地提出了“情感资本主义”的概念，用以指代情感关系和经济关系之间所存在的彼此定义和塑造的双重过程。她通过分析各类约会交友网站、脱口秀节目、杂志、电影、心理咨询行业等，结合丰富的文化批判理论，为21世纪的人类面临的情感困境给出了一份“诊断报告”。

亲密关系遇冷的源头

该书开篇直指当下社会中的亲密关系悖论：一方面，现代人日益渴望爱与亲密，另一方面，我们又在现代性的矛盾撕裂中徘徊思量，是做一个情感人，还是做一个理性人呢？对此，易洛思提出了“自我意识过剩”这一概念，她认为：“就像传统的资本主义注重工作效率和资本积累一样，现今的情感也被人们当成提升自我价值或实现资源最大化的工具。”纵观西方资本主义的发展历程可以看到，在早期的资本主义时代，西方社会追求的主要是经济上的理性，他们通过控制成本、哄抬物价来获取收益的最大化。然而，随着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这种经济理性开始向社会文化、人类的情感世界展开毫无节制的“殖民”，而“情感资本主义”便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此时，资本主义社会将经济理性的概念植入到情感世界当中，使得人们对情感的使用和分配呈现出高度理性化的姿态，一旦人们接受了这一逻辑，情感便不可避免地被纳入被测量、被谋划、被矫饰的范围，其本身所蕴含的真挚与纯粹逐渐被忽视，以至于我们难以再建构如传统时代那般牢固的亲密关系。正如韩炳哲所言：“在这个被绩效和能力统治的社会，一切必须具备可能性、积极性和项目化的特点，无法接受爱所带来的伤害和磨难。”

情感理性化的恶果

正如易洛思在书中所说：“情感资本主义重新调整了情感文化，它使经济自我具备了情感，并使情感更加紧密地与工具性行动相关联。”情感理性化所导致的恶果之一便是情感的工具化。纵览当下社会的舆论事件，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这种情感工具化的发展势头。比如今年年初有谣传称“广西南宁沃柑价格一路走低，3毛1斤，倒掉也不卖”，并配有一则倾倒沃柑的视频，在悲情音乐的渲染中，呈现出了一副谷贱伤农的凄惨场景。但原视频拍摄者回应，这是某些自媒体断章取义、夸大现实情况。视频中倒掉的“沃柑”均是挑选出来的次果，不是品质好的沃柑。而且沃柑销售的价格当时总体平稳，销售也比较顺畅。这是将公共同情工具化的典型表现，部分自媒体利用公众情感来换取流量。不仅如此，在众多文学作品当中，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情感工具化的表现。比如路遥小说《人生》中的高加林，他抛弃善良淳朴的巧珍投向都市时髦女郎黄亚萍的怀抱。他同样将爱情与婚姻当成了自己事业的垫脚石，把情感化为了自己成功路上的工具。

此外，情感理性化的破坏性还在于其造成了情感的同质化。事实上，一旦我们接受了情感理性化的逻辑，就意味着要生成一个实现情感理性的最优解，此时，“条条大道通罗马”的实践价值与合理性便荡然无存，因为要在这“条条大道”中选择出最优路径，才能实现效益的最大化。正如易洛思所说“不管是价值理性、认知理性、工具理性，还是在所谓通约的过程中，人们都需要完美地执行这种沟通模式，这样它才能形成一种认知风格。这种认知风格清空了亲密关系的特殊性。”正是这种看似最优解的实践路径，恰恰限制了情感本身应该具备的多样性与复杂性，造成了情感的同质化。然而，情感最大价值恰恰在于它的特殊性。近期大火的电视剧《小巷人家》，面凶心善的宋莹与聪明稳重的林武峰，性格差异极大的二人在彼此包容中相濡以沫，同样体现了情感的特殊性。

去追寻自己灵魂上的挚爱

在易洛思看来，正是在情感理性化原则的指引下，“我们现在有越来越多的文化技巧来规范我们的亲密关系，它们大多是以一套笼统而宽泛的方式来谈论和管理亲密关系。这恰恰削弱了我们亲近他人的能力，也减少了主客体之间的一致性。”除此之外，回望当下，社会的流动性极大增强，尤其在媒介技术的加持之下，这种流动性还兼具了一种不稳定性，使得人们建立亲密关系的时间和空间基础遭到破坏，这是我们这个时代难以建立亲密关系的关键。由此可以看出，社会形态的变迁与亲密关系心态的变迁彼此交织嵌套，一同构成了当下社会的“冷亲密”，大家出于对情感资本丧失的恐惧而服膺于一套情感管理规则之下，蜷缩在自己建构的情感圈层中，丧失了大胆为爱拼搏、为爱奉献的勇气。但正如生物学家海伦所说的：“爱是一种需求，一种渴望，是勇敢者的游戏，是对生命最大的奖赏。”这个时代缺乏爱的勇气，我们才需要努力获取这样的勇气，不能因为现实情况的复杂而否定亲密关系本身的价值，也不能因为在追求亲密关系道路上的受挫，而否认亲密关系自身的合理性，更不该就此便以一种极度理性化的姿态对待亲密关系。《泰坦尼克号》中为了爱人而勇敢牺牲自己的杰克，《怦然心动》中单纯坦率的朱丽·巴克，他们为爱人毫无保留、毫无挂碍地大胆付出、勇敢奉献，不仅赢得了爱人的怀念与尊重，也感动了一代又一代后来人，鼓励他们勇敢追爱。正如尼采所言：“每一段无爱的时光，都是对灵魂的亏欠。”让我们敞开心扉，做一个大胆追爱的勇敢者，消除过剩的自我意识，让情感感性化，去追寻灵魂上的挚爱。

编辑：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