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奶奶的脐橙

从记事开始，奶奶对我就是偏爱的，葡萄、苹果、西瓜、樱桃、猕猴桃......小时候喜欢吃的水果，奶奶统统给我种了一个遍。在望不到边的小村庄，我常常感到自己非常富有。

关于奶奶种水果的故事有很多，但记忆最为深刻的，还是奶奶和脐橙的故事。

故乡临近长江，一到夏天，江边上就会氤氲着薄薄的晨雾。当果树们都还在做着香甜的美梦时，奶奶就开启了她一天的果农生活。

她起先是倒好一桶水，换上手套，轻轻弯下腰，一点一点为果树淋上水。对于刚刚种植的小树苗，奶奶是爱惜备至的，生怕弄疼了它们。遇到没有长出绿芽的树木，奶奶便用他长着老茧的手摸着果树的腰肢，好像在安慰果树，不要伤心，然后蹲下身去，把果树林周围的野草一株一株地拔去，扔得远远的。遇到长得生机勃勃的果树时，奶奶便会咧开了嘴，露出早已掉了好几颗牙的笑容。奶奶爱果子是深入骨髓的，就连镰刀和挖锄都是奶奶为果子们量身打造的，为了避免“割伤”它们，奶奶把尖利的部分统统换成了木头。

童年的我甚是不解，这光秃秃的树木也能长出脐橙？奶奶解释，不要觉得它现在看起来又干又秃，等秋天一过，小树苗就会长出果子。为了更好地照顾果林，奶奶在树林中制作了一个小木屋，那一座小木屋，小得只能容下一间床，我常常依偎在奶奶怀中，仿佛睁眼就能看到小树苗随风摇曳，闭眼就能闻到木叶香。

寒来暑往，我在这个小木屋里度过了最美好的童年，而奶奶的脐橙，也像个孝顺的孩子，给她各种反馈。春暖花开的季节，奶奶家脐橙树的叶子，颜色永远是最苍翠的，光秃秃的树干也开始生儿育女；到了夏天，当别家的村民感叹叫着天气闷热时，奶奶的果树却敞开了怀抱，将毒辣的阳光挡在了窗外；一到寒冬，树上那一颗颗饱满的果实正是回馈奶奶最好的礼物。

那一年，我们家搬去了城市生活。菜市场的水果琳琅满目，各种各样的橙子香味四溢。我咬了一口，竟分不清哪种是故乡的味道。同年，奶奶生病了，患上了老年痴呆，一周总有两天的时间被“弄丢”。父母辗转在城市，寻找奶奶的身影，却未曾找到。后来经过派出所民警的调查，原来奶奶乘坐乡村大巴，回到了老屋，她什么都忘记了，唯独没有忘记她的那片果林。

后来，我拿到了大学通知书，第一件事就去找奶奶。在日落时分，我看到奶奶站在山顶对我挥手，她佝偻的身躯宛如一个大写的“逗号”，在广袤的田野里，她就像寂寞天地的圆心。可转瞬间，天边墨色倾盆，万籁匍匐脚下。她的背影由明转暗，我伸手试图抓住她。但抓住的不过是夏末的几根野草、枯木。那一年，奶奶的生命定格在了75岁。

今年立秋，我又回到了故乡。在政府的引导下，村民大力发展种植产业。而这片树林很争气，零散的脐橙树，早已经散布在漫山遍野，他们开花结果，繁衍生息，规模庞大，开出了金灿灿的果子，也给村民们带来了不菲的收入。而这座长江边陲的小镇，经过不断发展，改造，升级，俨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国家级的“国家旅游乡村”。长江边的廊道站满了各类游客，城里面的车，一辆接着一辆。我突然想起奶奶那句话，“别看它现在光秃秃的，时间到了，始终会结果子的”。 

我又来到了奶奶的那片果林，不出所料，小木屋经过风吹雨打，已裂痕斑斑。但这片脐橙林，却显得格外茂密，树干长满了疙疙瘩瘩，但树冠却越长越大。它们无穷的生命力，向下扎根，也向上攀援。

大概雨后的缘故，树下充斥着一股树香味，我抬头，看见青绿色的小果子探头探脑，像撒娇的小孩，对天空展开双臂。长江的风轻抚我的脸庞，我望着远山，思念着奶奶。看见了吗？奶奶，你热爱的果子们，从未间断生长。而这些乖巧的果子们，此时此刻，大概和我一样，也在眺望远方的亲人吧。

编辑：范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