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燕专栏丨江中一片叶

从高空俯瞰，或者从稍高的远处望过去，它就是一片飘浮在江中的硕大绿叶，叶尖、叶脉、叶蒂清晰可见。人在上面行走，就是在感知一片叶子在长江怀抱中的呼吸，感知江涛江雾赋予它的多样色彩，感知江风江水给它注入的生命活力。

位于重庆市巴南区莲花街道的中坝岛，是万里长江重庆段第二大江心岛，也是一个最没有神秘感和传奇故事的岛，却是留存着农耕文化的古风古韵、浓郁巴渝乡村生活气息的岛。作为长江重庆段境内一个不通公路的岛屿，它是仅存的既有轮渡又有车渡的江心岛，也是长江上游重要的蔬菜基地和育苗基地。

四面环水，气候温润，土地肥沃，日照时间长。这样的中坝岛，适合各类作物生长。在这儿，农作物一般要比其他地方早熟15至20天，尤其是季节转换的时候，是它最先向人们送去嫩绿的问候、新鲜的体验和真切的幸福。

天地变换，四季轮回，中坝岛那丰饶的土地，每年都会经历数次从备孕、受孕到分娩，再到培育出优质蔬菜产品的过程。岛上一代代的居民们，从祖辈那里，继承了照顾好、喂养好土地，让它孕育出让人喜爱的健康孩子的丰厚经验。棵棵蔬菜、片片菜叶上，都有他们一直在编写，不断在传承，并结合不同时代特征和农业发展进步而丰富与更新的成长密码。

一个细雨迷蒙的仲秋，周六上午，我们踏上了通往中坝岛的渡船。坐在我们对面的，是到鱼洞镇上卖菜归来的农民。看上去50多岁的他，身材精瘦，精力旺盛，中气很足，他边清理着手上的大把零钱，边跟人聊天。他用骄傲与自得的语气，告诉满船都在饶有兴致倾听的人：当年，他老婆就是因为喜欢岛上的环境，羡慕岛上的人四季有优质新鲜蔬菜，还有嘛，就是喜欢他小伙子长得帅，做事踏实又麻利，才嫁到岛上来的。

“你莫说，我们那地方真的很有吸引力呢，虽然出行稍微有点儿不方便，但是空气好，环境好，菜新鲜，每年好多人来我们这边参观游览，节假日更是人挨人，岛上的超市、农家乐都兴旺得很。这两天是下雨嘛，要是晴天，你们上岛就会遇到四面八方来的游客。岛上可以租自行车绕着岛跑，也可以边走边看，好多人耍得不想走噢。”

小雨中，我们在岛上纵横交错的菜地边行走，看大片大片成熟待嫁的白菜、花菜、茼蒿、西红柿，它们清新的面容和娇美的身躯让人特别想亲近它们，把它们带回家；看蔬菜大棚里如新生婴儿般探头探脑、稚气可爱的小菜秧，它们娇嫩的面容和嘟起的嘴唇让人特别想亲吻它们，然后陪着它们，看它们一天天长大。在这雨雾笼罩的江中岛上，那些寻常的蔬菜，都变得特别可爱，怜惜它们的情结，随雨雾袅袅上升。

继续前行，眺见远处一株仲秋时节还绿意盎然、枝叶繁茂的大树，不免有些惊异：这江中岛上，竟有如此繁茂的大树！待走到近前，才看清楚，它们不是树，而是几十上百根竹子紧紧簇拥、形同大树的竹林。拐过几道弯，又看见几处同样盛大的竹林。它们是中坝岛的天然屏障，以磅礴的气势和昂然的姿态，保护着岛上那些蔬菜，尤其是才拱出土地、露出可爱娃娃脸的娇嫩菜秧，保护着那些种菜人，以及花草果木、鸟儿虫儿这些多样生命。

走着走着，时近中午，雨大起来，肚子也饿了，便走进路边一家农家乐。在等吃饭的时间里，跟50多岁的主人夫妇闲聊。他们以前在外面做餐饮，挣了些钱。后来，中坝岛蔬菜基地名声越来越响，吸引来众多买家和游客，岛上商机也如屋外的江涛，一浪一浪地涌动起来。他们便回到家乡，开起了农家乐，忙时做生意，闲时种点菜，养几只鸡。夫妻俩住着两楼一底的大房子，子孙们节假日才回来住几天。这样的日子简单快乐，在家门口轻轻松松地挣点儿钱。  

在岛上吃的这碗红苕饭，红苕香甜、细腻、绵软；刚刚出来的苋菜，颜色鲜嫩，味道清香，口感柔和；加了青椒和蒜苗炒出来的回锅肉肥而不腻，香气四溢……不觉间多吃了半碗饭。

第一次上岛，怕错过末班车，下午2点多便到江边等回城轮渡。距载人码头不远处，停泊着一艘运输货物的大轮渡，有卡车陆续拉来雨水润泽下更显鲜嫩的蔬菜，几个人正一筐筐往上搬运。旁边有人告诉我们：每年春天，菜秧出来的时候，不光是重庆本地，还有湖南、湖北、四川、贵州等地的车排成长队前来购买，政府提供免费轮渡。想想那春江水涨、树绿花艳、鸟儿欢唱的时候，那大军出阵、蔚为壮观的运送蔬菜场景，心中的快意与向往，也如江水涌起的波浪，在跳跃，在荡漾。

江边那连片的菜地，是中坝岛铺陈在世界面前的绿色请柬；盘旋流淌、绵延不绝的江水，奏着中坝岛不变的迎宾曲；一艘艘、一趟趟的轮渡，是中坝岛伸向外界的一只只大手，托着你的身体、你的向往，把你带到岛上，去感受它的朴实、丰饶、美丽、厚重。

返程的渡船上，有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他们是跟着爸爸妈妈回岛上看望爷爷奶奶或外公外婆的。他们津津有味地跟小伙伴说起今天看到的、吃到的，脸上是满满的、憨憨的笑。他们的父母，提着大包小包的蔬菜、水果，青的绿的，黄的红的，紫的白的，煞是好看。他们中的两个人在聊天：“这些蔬菜水果拿回去，可以吃一周。反正没得了又回来拿。”另一个说：“是呀，爸妈家就是我们的蔬菜基地。随时可以吃到放心菜。有这样的家，就是安逸。”

走下渡船，回望中坝岛——那片漂浮在江中的绿叶，看到这朴实、清新、鲜绿的叶子，正向长江中上上下下的船只、南来北往的客人，露出它欢快、热情、美丽、真诚的笑颜。

编辑：陈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