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丨花楹重重月满架

冬日冗长，放眼四周，白雪皑皑，罕见鲜绿。仿佛所有的生机与色彩，都被严寒封印。我决定打破这份沉寂，几番忙碌后，终于在阳台筑起一方“绿洲”。籽落茎升，数月呵护，当初纤细的黄瓜苗，早已藤蔓簇簇，缀满黄花。白天的喧嚣渐渐收敛，夜晚回归于重重花影之下，顿觉蔬香满衣，芬芳盈袖。

月光如水，可挡长夜寂寂。它温柔地倾泻而下，将那些黄灿灿的花朵镀上一层银辉，金银相映，轻轻摇曳，成为降落人间的点点繁星，就像姥姥的笑，暖暖地开在眉眼间。

花开花谢，时间更迭，流淌的记忆田野里长满蔬菜，个个昂首挺胸，又不乏错落有致，这便是姥姥打理的小菜园。立在其间，总觉得草木清芬，连梦都是甘甜的。每当丹枫迎秋，蝉鸣渐落，那里会有紫腾腾的茄子，红彤彤的西红柿，还有密密簇簇缀满黄花的藤蔓，下面摇晃着几根俏皮的旱黄瓜，年画娃娃般又矮又胖。月夜下，姥姥正弓着身子，一把剪子蘸着月光，一下一下，摩挲着一根根黄瓜，细细剪下。我隐约看见她的脸上，汗水正莹莹闪着光。

月光盈碗，喝着姥姥熬的红豆汤，看着绿油油的黄瓜，十万个为什么一次次上演。“姥姥，为啥不在白天摘黄瓜？”姥姥一边忙碌，一边不忘含笑对我说：“晚上摘的黄瓜要甜些，吃着爽口，嘴里甜着，心里才甜。”这些话，就这样落入我的心湖，荡起一寸寸疑问的涟漪。直到长大后，在一本科普杂志中看到：“白天阳光充足，黄瓜的草酸含量会增加，口感相对苦涩，而早晨或傍晚采摘的黄瓜，草酸含量低，口感更加清香爽口。”那一刻，姥姥的脸清晰如昨，每一条皱纹都生动着，光亮和笑意盈满了每一条沟壑，简单举动的身后，永远站着一位想让我“嘴里甜着，心里才甜”的人。

时光流逝，许多人事琐碎都已淡忘，唯独朦朦夜色下那些绰约的花影，那些垂挂的黄瓜，那个瘦小的身影，历历在目。姥姥也已经故去多年了，可在寂寂的夜里，在透进的微光里，在重重的花影下，我依然记得在瓜架下忙碌的身影。

如今，长在我阳台的黄瓜秧，花开花败花又繁。这些花朵和我一样执拗，喜欢我行我素，只顾自娱自乐，欢欢喜喜不断开花。“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姥姥年轻时常说的这句话，在我这里变成了“种瓜得花”。不过没关系，姥姥肯定会说，“你看你，本想种黄瓜，结果却种出了一阳台的花。这花倒是挺漂亮的，养眼，心里才甜”。

黄瓜花小，小花小朵，反倒颇为耐看。哪怕在夜晚，依旧花冠如钟，黄如柠檬，花蕊细长，绚丽又不张扬，自带一种岁月静好的从容。我拿起手机，拍下美丽瞬间，分享到朋友圈，得到不少红心。朋友们很是羡慕我，在这个冬季里，能拥有这样一架花影重重，繁密如瀑的“花海”。每每出差前，我都忍不住和它们打招呼：“不要惦记我，几天就回来了。”它们听得懂一样，挂在藤蔓上显出依依惜别的样子。外出几日，就心心念想回家，不为别的，只为自己阳台的这些小花，倒似亲人一般。

花影重重，月华如练。如水的月光不曾拂去我心里的甜，还带来心里的暖。那一朵朵、一簇簇的小花，真像一颗颗仰着脸的小太阳，和回忆里的姥姥一起，全都对着我，也对着生活粲然一笑。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熊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