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大松专栏|想起小时候过年
作者:谭大松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2-11 15:37:14大人望种田,细娃盼过年。
童年的美好定格在幸福的记忆里,难以抹去,化作人生之河甜润的回味。
新春佳节之际,空气里处处氤氲着飘香的年味,又钩沉起我小时候过年丝丝缕缕的场景。
年年岁岁花相似,父母总要倾其家底,想让一家人过一个丰腴的年,一到冬月底腊月初,就早早地忙活起来。
圈里的年猪肥硕了,变成松枝柏枝熏成的腊肉、腊香肠,闻着腊肉、松柏的混香,口水也会溢出嘴角。
小时候的年,总是甜甜的年,因为过年那几天要吃米花糖。不管工艺有多麻烦,父母都要自制米花糖。先要生麦芽,十天左右麦芽长得差不多了,就熬糖。熬糖的原材料一般是窖藏的甜红苕。大多数时候晚上熬糖,鸡鸭狗进了窝,就把洗净的一两筐甜红苕放进大铁锅清水里,盖上锅盖熬煮。熬煮得粑烂时,起锅滤去苕渣,将麦芽放入苕汁做糖引子。在麦芽催化下,熬到一定火候,苕汁转化成黄澄澄的苕糖了。趁热打铁,赶紧将提前爆炒的米花倒入苕糖中,搅和一两分钟,立即舀到砧板上,拿擀面棒压得平平整整的,再提起锋利的菜刀,切成一块一块的三角形状糖块。有时,凌晨四五点钟醒来,窗外仍是黑黢黢的,灶膛顶的灯光却还敞亮着,一股别异的香味扑鼻而来,我也会屁颠屁颠地走过去。“还在切,你就赶上了,热的呢,吃一块!”这时,母亲总会如同大功告成一般的满足,递给我一块热乎乎白里透红的米花糖,吃在嘴里,又脆又甜,脆得不会满嘴钻,甜得也不腻口,脆脆甜甜的爽舌爽心。密封在坛坛罐罐里,米花糖一月两月也不受潮,吃起来依然又脆又甜。父母的米花糖,让我和三个弟弟都感到了年的甜味,甜甜的年味流淌在我们的血脉里。
腊月尾上十天里的一四七赶场天,早晨到午后,两三百米长、一两丈宽的老家巫溪古路乡街上,场场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吆喝声、叫卖声持续发酵成六七个小时的喧嚣场面,风雪交加也挡不住。也有父母场场奔赴在乡间土路和挤进乡街的身影。家里的不少农产品,父母背到乡街摆在一角,不需大声叫卖,一会儿就被人抢着买走。很多人知道,父母喂的肥猪、鸡鸭,吃的全是草食;炕的腊肉,窝里捡的鸡蛋、鸭蛋生态环保;种的粮食、蔬菜,从不打农药;晒干的洋芋块、打的苕粉洋芋粉,色泽光鲜,干净入眼……一场下来,总要换回一两背年货,或鱼虾蟹、海带,或白酒、红酒、啤酒,或木耳、香菇,或白糖、糖果、汤圆心子……
拍醪糟,打米粉,推汤圆浆,炸扣肉酥肉,蒸排骨粉蒸……父母一四六九备好了年货,除夕也就款款走来。
乡村夜色浓墨重彩登台,堂屋灯火最大限度释放亮光。一大家人围着宽大的圆木桌,品味着满桌香喷喷的厨艺,咀嚼着热腾腾的年味。一盘一盘充满色香味的绿色菜品,特受喜欢,我们四兄弟个个吧咂吧咂地嗞嗞有声,父母满是褶皱的脸上绽开了欣慰的花朵。
吃罢团年饭,团坐在红红的炉火旁,父母一盆一盆地打来热水,哄着四个儿子洗膝盖,说除夕夜洗膝盖,哪家吃香的喝辣的,走过去总会十拿九稳碰上一饱口福。童真的我们信以为真了,没有不赶紧脱下鞋袜、裤管挽得高高的,一遍一遍地洗起膝盖来。20世纪80年代以前,乡村还比较贫穷,物质还比较匮乏,不像现在天天有肉嗨有鱼吃,谁都想打上一顿从天而降的牙祭,父母美丽的谎言也就成了我们热乎乎的期盼。
开始守岁了,三五几毛的压岁钱挨个发到我们四兄弟手上,乐得我们手舞之足蹈之,又有钱上街买水果糖、三角粑了。自我懂事后,记得父母都要在除夕夜守岁。尽管天气寒冷,但炉膛有了两三寸高的火舌,窗户又只打开小半扇,也就感觉到满屋的暖和。守岁堪称时代的影子,20世纪六七十年代,在堂屋墙根脚挖个地炉,烧的树蔸蔸;到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地炉移到堂屋一角,烧的煤炭;进入21世纪,电力充足了,改为烧电炉。我们也跟着父母守岁,其实是舍不得那一膛笑嘻嘻的炉火,烤着烤着,瞌睡虫爬上脑门,可还是不想轻易上床,要等到半夜十二点看大人放“天星”了再去睡。最初见到父亲放的“天星”,不外乎一长串鞭炮,后来就是冲天炮,再后来还多了“满天星”礼花。往往这一时刻,家家户门前的上空就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紧接着整个村庄响成一片,彩虹一片。父母守岁绝对继承了老祖宗的虔诚,不守到天亮就不起身收场。有时,黎明挂在窗外,睁眼还见父母坐在炉火旁,可一膛的炉火越烧越旺,火舌又长了些许,预示着新年红红火火。似乎父母毫无困顿之意,也许他们觉得守的是良好的愿望,守的是来年的希望,守的是未来的好运,守的是一家人的福气,也就愈加心安了,理得了。父母到了耄耋高龄,也要通宵达旦地守岁,守岁成了父母刻骨的信念。
初一不出门,初二拜家庭,初三初四拜外公。春节一晃而过,仿佛如同一瞬间。儿时的我们总是恋恋不舍,舍不下香美的年味,浓郁的亲情,父母山一般厚重的爱。
过年,华夏大地共同的声音,共同的喜庆,共同的欢乐。过年,中华儿女的传承,烟火兴旺的象征,泱泱大国昌盛的缩影。
想起小时候,过年似一团炉火,温暖着幸福平安的童年。喜看今朝,过年像一轮朝阳,暖润着繁荣而又富强的岁月时光。
编辑:李凰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