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人间何处不逢春

故乡紧挨着长江，一到冬天，便冷飕飕的。即便立春已过，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丝丝寒意，偏僻的高山上竟还飘上了雪。不过，春天的脚步一直都慢悠悠的，就像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古代女子，小心翼翼又思绪万千。既不能催促，也无法苛责，只得等到某月某天某时某刻，她自个儿想通了之后，才能大大方方走出来，一展风采。

植物对季节的感知总是比人类更为敏锐，大自然就像一所开放的大学，到了时间，来自全国各地的鲜花们便集中于此，绽放开来。在渝东南的乡村，最常见的当属油菜花。它花朵硕大，颜色鲜黄，一出现就如同报纸的头版新闻，瞬间抓住人们的眼球。不过，三月才是油菜花的盛放期，眼下这个时节，油菜花还处于成长期，金黄的花瓣显得稍微有些弱小，枝头也在风中摇摇晃晃。放眼望去，一片青黄不接的景象，虽没有那种大面积盛开带来的震撼，却也有着小簇花朵带来的别样惊喜。

其次，最常见的，便是腊梅花，不得不说，这种花的花期实在漫长，送走了寒冬，又迎来了暖春。小区里的腊梅花，总能勾起人们对家人团聚的美好回忆；公园里的腊梅花，让人联想到安居乐业的生活；深山里的腊梅花，则象征着高洁的品质。从古至今，文人墨客从不吝啬对腊梅花的赞美，“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淡淡梅花香欲染，丝丝柳带露初干”，在他们的笔下，腊梅花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

电影《东邪西毒》中有一句经典台词：每当桃花盛开的时候，我都会想起一个人。对于青春年少的男男女女来说，桃花象征着爱情和纯洁，于是便有了“桃花运”“桃花劫”等热词。村里的婆婆常说，还没有谈恋爱的适龄男女，如果还没有找到心仪的对象，就多去桃树下面摇一摇桃花，或许就能积攒桃花运。这桃花迎着春风，开得格外热烈，大朵大朵的，每一朵桃花的花蕊都像是精心排列的细密星辰，娇艳却不媚俗。难怪人们常用“人面桃花别样红”来形容美人，桃花似乎总爱满树满树地开，显得密集、朝气。风一吹，桃花林中的桃花雨肆意飞舞，很容易让人想起电影中男女主人翁离别的唯美场面。村里还有许多叫不上名字的野花也都开了，有雏菊、蒲公英，还有豌豆花，知名的，不知名的，白色的，紫色的，淡蓝色的......初春的花朵儿，大概也都有着自己的个性，有的才从土里冒出来，显得古灵精怪；有的在风中飘摇，身姿有些畏头畏尾；有的一枝独秀，却看起来大胆张扬。

“春争日，夏争时，一年农事不宜迟。春耕是农民伯伯播种粮食的关键时期，不管是农村散户，还是种植大户，亦或是农村合作社，都已经紧锣密鼓地将春耕提上了日程。调配肥料的人专注认真，分拣种子的人一丝不苟，搬运物资的人脚步匆忙。农户们是靠天吃饭，春耕时期一天都不能耽搁，大家忙来忙去，只为有一个好的收成，不过，有时候会偶尔会看见山上隐隐飘来几缕青烟，这不免又让人担起了心，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万一烧火灰的时候把山引燃了该怎么办？于是，当地镇村干部以及护林员便会纷纷下乡，提醒农户注意森林防火。乡镇里的广播站也会不厌其烦地播放《森林防火禁火令》，恨不得对每个农户耳提面命，一定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要注意。春天的雨水呢，也是下得极为克制。像牛毛，又似细针，刚与地面轻轻触碰，便迅速停歇。虽然气温变化不大，却滋润了大地。它唤醒沉睡的种子，唤醒广袤的田野，也唤醒了人们的精气神。都说“春雨贵如油”，这“贵”在哪里呢？我想，贵在人们的殷切期盼。毕竟一年之计在于春，要外出打拼的人早早踏上了前行的道路，孩子们也终于回到了校园，考生们一边听着“进步神曲”，一边顶着黑眼圈刻苦刷题，只为在考场上一鸣惊人；蛰伏了一整个冬天的生命也都开启了新的征程。只有村口的胖嘟嘟的灰色小土狗，趴在家门口，眼巴巴地望着远方，它究竟在盼望什么呢？盼望团聚？还是盼望离开呢？

长江水悠悠地流淌着，江面上，偶尔有几艘货运船缓缓驶过，船鸣声划破水面，激起金色的涟漪，一圈圈荡漾开去，一层层舒展开来，又一点点消失不见。江面上的水鸭，像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鸭爸爸和鸭妈妈在前头带路，六只小鸭两两并排，规规矩矩地跟在长辈身后，学习潜水、游泳、瞬间移动等生存技巧。动物界的优胜劣汰一直存在，父辈们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小鸭子若是不认真学习，偷懒打盹，鸭妈妈鸭爸爸似乎像严厉的教书先生，在小鸭的耳边絮絮叨叨：儿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爹爹妈咪都是为了你好！说完，鸭爸爸和鸭妈妈一个“瞬移”，就消失在了广阔的江面上。只留下几只小鸭子傻乎乎地愣在原地，小鸭子们也慌了，扑哧扑哧挥动着翅膀，只为跟上父母的步伐。

白鹭，这身姿优雅却又带着几分狡黠的鸟类，在长江边可是“稀客”。或许是仗着鲜有人能一眼认出它的独特身份，行事总是肆意洒脱，毫无顾忌。它那修长的双腿，慢悠悠地在河边踱着步，就像乔装打扮的“狼外婆”，眼神中透着机警，四处寻觅着猎物的踪迹。春天的长江边，是生命的摇篮，一窝窝刚孵化出的小蝌蚪，在浅滩的水草间欢快地游动，就像童话里天真无邪的小红帽，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察觉。而白鹭，早已将这些小生命视为囊中之物。它压低身姿，贴着水面低空飞行，动作敏捷得如同闪电，宽大的翅膀轻轻一挥，便带起一阵微风，紧接着，那尖锐如钩的长嘴迅猛一啄，可怜的小蝌蚪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成了白鹭的口中美食。

试想一下，外出捕食的青蛙妈妈回到家，却发现小蝌蚪不见了踪影，想必此刻的它，内心定是心急如焚，急得在岸边跳来跳去，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论单打独斗，青蛙妈妈哪是白鹭的对手。无奈之下，青蛙妈妈只能小心翼翼，倍加警惕，实在不行，就只能自认倒霉，带着剩下的家人，连夜搬走，躲回隔壁偏僻河沟的老家。毕竟，宽阔的长江虽繁华迷人，可生命安全才是最最珍贵的。惹不起这“狠角色”，还躲不起吗？

春天是让人期待的。或许下一场春雨，会在某个静谧的夜晚悄然而至，敲打着屋瓦，演奏出一曲清新的乐章；说不定哪一天，漫步在田野小径，会邂逅一片紫云英花海；或许会在某个暖阳高照的午后，村里的“土著鸟”用它的祖传啼鸣，催促着人们奔赴梦想。春天周而复始的开始。人们在春天里，总是希望有诸多的改变，但春天的智慧在于顺势而为。大自然的规律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每个季节都有其独特的使命与节奏。春天，万物复苏，种子在温润的土壤里悄然发芽，这并非它们急于求成，而是顺应了春天的天时地利。像春天的万物一样，在合适的时机，借助外界的力量，一步一个脚印地生长。

（作者系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范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