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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藏手记|③一笔一划刻永恒

作者:徐焱 刘露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3-20 22:50:37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雪,将藏东洛隆裹进素色怀抱。洛隆烈士陵园静卧在雪山身侧,陵园里173座墓碑如列阵般面朝正南,沿着山势次第排开,在高原的寒风中定格下永恒的军姿。陵园里的积雪如同凝固的时光,将昔日战斗的硝烟和新时代的阳光凝结在同一片土地上。

风雪中的洛隆烈士陵园。 记者 刘露 摄

烈士墓碑的信息更正和修缮工作原计划3月18日开始,降雪耽搁了修复的工期。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响,藏族匠人成林巴桑踩着深及脚踝的积雪走向第一块要修缮的墓碑——他要把一个“文”字改成“云”字,许是“文”和“云”读音相似,重庆丰都籍烈士姚应云的墓碑上,姓名被错记成了姚应文。

陵园里静得出奇,只有风声在墓碑间穿梭。姚应云烈士的墓碑左侧是四川安岳籍烈士蔡忠厚的墓碑,前方是江西上犹籍烈士蔡教湖的墓碑,其后则是河南内黄籍烈士尹明堂的墓碑。烈士们的籍贯涉及四川、江西、河南、陕西、辽宁等多个省市,当年的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是共同的信仰,消弭了籍贯地的距离。

成林巴桑握着小锉子的手青筋凸起,他仔细清理着要填平的错字,这穿越一甲子光阴的差错,即将迎来庄严地修正。

成林巴桑在墓碑上拓印文字。 记者 刘露 摄

在填平之后,还有拓印、雕刻、上色等多个步骤。填平错字等待固化的间隙,成林巴桑打开了一瓶大红色的颜料,细致地给墓碑上方的五角星补色。

“这是我们藏族绘画用的一种颜料,叫宝塔砂,不怕太阳晒,泡了雨水雪水也不会掉落。”成林巴桑的话语间带着一份郑重,他觉得应该用最好的材料完成修缮任务。

王名杨和成林巴桑沟通修正细节。 记者 刘露 摄

在他身旁,洛隆县民政和退役军人事务局副局长王名杨打开了手机里存的英烈信息更改统计表,再次仔细核对。籍贯从“江津”改成“潼南”、姓名“冯守民”改为“冯守明”、“姚应文”改为“姚应云”、增加“战士”职务……这些修改承载着烈士亲属半个多世纪的思念,也彰显着今天的人们对历史细节的慎重和敬畏。

是重新订制墓碑替换还是请藏族匠人手工修正曾一度引发讨论,但最终所有人都选择或接受了手工修改的“笨”方式。烈士的名字不仅仅是刻在高原的石头上,更需要被高原乃至各地的人们记住。雪水浸润的錾痕,会随着年岁生长,把每一个笔画刻进高原的肌理,进而让每个名字真正扎根在这片他们用热血浇灌过的土地。

人工修缮并不简单,因为墓碑原样矗立在地上,所以成林巴桑需要半跪或盘坐在碑前,把身子尽量压低。随着笔画的变化,成林巴桑变换着姿势调整角度,墓碑前的积雪被膝盖和鞋子彻底碾化。

我轻声嘀咕:“修起来还真不容易。”成林巴桑手里的动作不停,一边打磨,一边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感叹:“他们当年更不容易。”

成林巴桑哈了口气暖手,拿起电磨机把錾头小心地靠近石碑。他的动作很轻,錾头在石面上游走,像在打磨一件精美的工艺品,又像在抚摸岁月的纹路。安静的陵园里,錾刻声格外清晰,仿佛在给这迟来半个多世纪的注解填上标点。

成林巴桑在墓碑上刻字。 记者 刘露 摄

我躬身抚摸修正后的碑面,指尖传来凹凸的触感和微热的温度——被雪覆盖的石碑本是透骨的冰凉,凹痕处因持续錾磨有着些许余温。新刻的凹槽里泛着青石的原色,与原本的淡金色形成微妙色差,就像记忆中那些未被填满的留白。

王名杨告诉我,目前重庆还有4位烈士依然没有明确亲人信息,此外陵园里还有7块无名烈士的墓碑,或许其中之一就是去年重庆推进“为49位重庆籍烈士寻亲”工作中新发现的重庆丰都籍烈士王银强的,但现在信息尚未核对清楚,还无法下定论,“我们会坚持不懈地搜集和找寻”。

风雪加大,成林巴桑的修缮工作被迫停止。风卷着雪片灌进衣领,我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扎紧了领口。看着迎面飞来的雪片,我忽而想到昔时来雪域高原执行任务的战士们,他们没有氧气瓶,甚至没有轻便的保暖装备,他们用年轻的身躯守护着和平与幸福,此刻的漫天飞雪,或许不及当年他们所经历的十分之一的寒。

站在陵园门口四望,这座坐北朝南的陵园如同雪域高原上的一方墨色印章,在大雪年复一年的覆盖与消融中,见证着找寻与铭记的故事。而那些即将全面修正的碑文,也将成为见证烈士生命高度的标尺。我们此刻感受到的风雪,是否正是他们留下的故事的余韵?

安静的陵园内,173座墓碑宛如173个永恒的坐标——当年轻的生命化作山脉,后来者便以铭记为碑,在雪域高原写下最庄重的注脚。

编辑:徐焱 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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