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文学|春山时光

（一）

山在春天最先苏醒。而我在春天上的第一座春山，在重庆巴南丰盛。

女友约我周末一起去看山看树看春天。我起了个大早，坐上女友的车出发去丰盛。途中她告诉我，大学毕业后那几年，她曾经在丰盛承包了几个山头种植农作物。那时她没有车，每次来巡视她的山头，天蒙蒙亮就得起来，转两次公交到丰盛，再到镇上喊车到山头附近，时间已差不多中午了。所以她每次都是在背包里装点面包和水，爬上山头，啃个面包，喝点水，再谈点工作，一下午就过去了。再回到镇上，又坐公交回家，到家天都黑了。

如今，她开着车，姿势自信又潇洒，重庆女性的娇美与干练在她身上融合并存。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她一直给我聊着她曾经的梦想和一路打拼的创业之路。她告诉我，山头上，好多木姜子树。春天里，开出小小的、木姜色的花朵，有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在那几个蜿蜒的绿色山头之中，木姜子是她最喜欢的树，也是她心中最诗情画意的春色。

车子驶在丰盛镇宽敞的乡村道路上，仿佛驶进了一副长长的画卷之中。两侧肥沃的土地上栽种着当季的各种蔬菜，农户在田地里劳作；小男孩在一块小小的篮球场上跳跃、奔跑；金灿灿的沃柑挂在绿盈盈的枝叶中，等着人们去采摘；远山如苍龙俯卧，太阳破云而出，龙脊线光亮、清晰。我坐在车里，左顾右盼，乡村处处可见的平常景色被阳光镀上了一层彩金，撞进我的眼里，心中的春意也在慢慢地萌发。

（二）

车子拐上了一条上山的马路，山林中清新的风夹杂着花香与木香向我吹来。一路上看见几栋白色的民居，屋前栽有樱桃树或者李子树，屋后有竹林或者香樟树。枝头上开得正艳的花朵、微风穿过竹林的清音、打扫坝子的红衣黑裤老妇人，乡村的淳与山林的雅搭配在一起，自然、和谐，挑不出半点不顺眼的地方。

几分钟后，女友把车子停在路边，我们向着山头步行出发。挖掘机开出了一条弯弯曲曲的黄土路，60度的“Z”字形斜坡难不倒我这个经常锻炼的人。路边的山坡上，木姜子树冒出了米粒般大小的花苞，花苞千姿百态，有的蜷缩成一团；有的微微张开，似乎正在伸懒腰，一个不注意就会拉开身体醒过来。花苞不是明黄，也不是鹅黄，而是像刚孵出的小鸭娃那种怯生生的、单薄的黄。

女友问我：“美吧？”

我使劲地点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面一株更大的木姜子树。枝干散开像空中的烟花般婀娜，一簇簇花苞服服帖帖地生长在粗细不一的枝干上。再过半个月，花苞开尽，青青绿绿的叶片长出来了，层层叠叠覆在枝干上，不知是山养育了树，还是树养护了山。

我们爬上了一座小山头，正对面望去，是涪陵区。我们的身后有一排绿色的网格线，界限的那边是南川。我们站的山头，属于巴南，这是一个三地交界的地方。女友指着另一个山头，说那里有块界碑。

山上辽阔空旷，一眼望去全是青山、绿树、农田、马路，简简单单的四个元素，却勾勒出层峦叠嶂的自然美景，青绿交融的山川大地，让心中生出无限的广阔，我冲着天空大喊，把藏在深处的烦闷全部释放了出去。

女友在一旁捂着嘴笑，问我：“你体会到了我当年的心情了吧？来的路上一直郁闷，可是到了山上，云朵在我头顶，四周空旷悠远，心情就好了。我可以在这里坐到太阳下山，什么也不想。”

我找个平坦的地坐下，几株纤细、调皮的芦苇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小巧精致的紫丁花从我脚下的黄土之中费力开出花朵，等等，我发现了什么，哦，是厥草发出的嫩芽，褐色的、直直的，头部的芽弯曲不一。我低头寻找，发现到处都是蕨草的嫩芽，这下可激发了我的兴致，目光四处梭巡。女友又在一旁笑我，说我像没爬过山，我也不争辩。女友走在我的前面，她看见了蕨草也不去采，用脚指指，我就懂了。下了山头，路边的蕨草一路密密麻麻，像蚯蚓爬行般伸向网格线的里面、倒下的枯木树桩周围，我的篮子一会儿就装满了。想到回家可以吃春天的野菜，心情越发活跃起来。

（三）

正午的阳光直直地射在头顶上，我和女友又登上了界碑这个山头。几棵枝叶纷杂的香樟树遮住了阳光，整个人都凉快了起来。界碑呈三角形，每一面都写上了各自属地的名字。我在界碑下坐着，女友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站着。山丘辽阔，树木轻颤，一静一动之间，搅动出春天独有的清新气息。

这样的午后，这样的雅风，这样悠闲自在的时光，如果带个吊床躺着，荡来荡去，那才是妙不可言的人生乐事。

女友问我，想下山不？我说不想，就想这样坐着，数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春山上的时光是拿来虚度的，是拿来和山、和树对话的。它们不会告诉我，春天在何时来到？它们只会让我用感官去触摸，树叶的生长密码是夜晚的雨、草的发芽是泥土的滋润、种子的落地是风的漂泊，还有，远处那座白色的护林塔，有着辛苦的护林人，是他们的日夜坚守，才让山林远离了火灾，才让青山绿水得以长存。

朋友静静地站在不远处，她的脸上流露出怀念的神情，不知是在怀念以前奋斗的葱茏青春，还是为这片青山而庆幸。山越来越绿，路越修越好，日子也越过越好，过去种种艰难，如今化作春风一笑。就像那些倔强生长的木姜子，褪去冬至残余的寒气，长在春分的蔼蔼雾气之中。

春山无言，草木静静地枯荣，时序默然地更迭。而每个登上春山的人，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足迹，从而懂得了岁月流转的意义。

作者：重庆市作协会员

编辑：范圣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