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俭专栏｜春盘三鲜

看过春天花开，懂得人间是温柔的；尝过春天野菜，懂得生活是丰美的。

每到春天，城市街角小巷冒出几处老农，面前摆放一溜野菜，有香椿、荠菜、马兰、折耳根……鲜绿，水灵，老远就吸引人，走近了，带有泥土气息的野菜香扑鼻而来，自然要买一点回家品尝。

就想起小时候挖野菜、吃野菜的情景，那时野菜真多呢，田埂沟边的马兰、荠菜、苦菜、马齿苋、猪耳朵、野韭菜、野藠头、水芹、水蕨，山野的竹笋、山蕨、竹菇，绿生生、鲜灵灵，都一齐上了锅碗盘碟，成为春天主打的菜肴。

春盘野蔬百鲜，每个人都会特别喜欢那几样，我最喜欢马兰、水芹和水笋。马兰，在春天乡村人家的餐桌上，是一道最为常见的野菜。阡陌原野，烟雨迷蒙中，剪采马兰也是一道富有诗情画意的乡村风景。犹记疏风细雨，戴着小竹笠的邻家小姑娘，提着小竹篮小剪刀，结伴到田野剪采马兰的身影，一路蹦蹦跳跳，你扯她的辫，她拉你的衣角，嘻嘻笑笑，打打闹闹，就来到原野，各蹲一处，专心一意地剪起马兰来。

小时候，母亲常带着我去剪采马兰。马兰生命力强，不择地而长，田埂、坡地、土路旁、沟渠边，遍野丛生，一眼望去，碧绿鲜亮。马兰茎是紫的，叶是绿的，形似兰叶，似锯齿状，容易辨认。新鲜的马兰还有一种特有的清香，我很喜欢闻。如今每次闻到马兰的清香，就会想起母亲，遥望春野，那一抹融入岁月的盈盈绿意。

马兰剪采回家，略加清理，焯一遍水，晶莹翠绿、鲜嫩清香，主要是清炒，放两撮干辣椒末，口感辣爽、津津有味，也有凉拌、做羹汤。凉拌时，拌入山笋丁或香干丁，浇少许麻油，清爽去腻。还会将马兰晒干保存，蒸猪肉时作垫菜；也切碎做包子馅，都别有一番味道。如今食材丰富，马兰炒鸡蛋、炒腊肉、炒肝尖，任由搭配。马兰有那么一点点苦涩，比较特别，最令人回味。

马兰实际上也是一味中药，清热利湿、凉血止血、解毒消肿、祛痰平喘，内服外敷，其用颇广，春天不妨多吃点马兰。

水芹，比起马兰来，并不很常见，采食偏少，名气也小，但脆爽辛香，却是我的最爱。

水芹，顾名思义，生长离不开水，往沟渠、塘堰、湖畔、溪岸、水田边，多能寻见水芹，是一道颇有特色的水生野菜。春三月，母亲打猪草时，常会带几把水灵青翠的水芹回家。小伙伴们也会去找水芹，看到葳蕤一片的水芹，如遇珍宝，喜不自禁，纷纷连根拔起。有时遇上水蛇，担惊受怕，胆小的女孩不敢去采水芹。记得村里有个名叫水芹的女孩，身材苗条、水灵清亮、有个性，真就像一棵水芹。

水芹辛香浓郁，开始可能有点排斥，可一吃起来，就赞不绝口。辣炒水芹，是母亲最擅长做的一道野菜。其实做法简单，只是手法独到，将水芹清洗摘叶，斜切成丝，和已泡软的干辣椒圈一起放热油锅一炒一煸，再加入蒜蓉、姜末翻炒均匀即可，吃起来香辣够味，很下饭，至今回味无穷。那时的水芹炒鸡蛋、水芹炒腊肉就已是美味佳肴了。水芹纤维丰富、菜质脆嫩，茎叶富含维生素，也有清热、抗菌等作用。

进城工作以后，水芹淡出视角，如在菜市场、路边摊看到水芹也会买两把，但感觉味道不那么纯正。如今油菜花开，婺源进入旅游旺季，在一些饭店、小吃店，水芹炒香干、水芹炒腊肉，香气浓郁、青翠鲜嫩，依然受到广大游客欢迎。

山笋，在家乡有水竹笋、苦竹笋、雷竹笋、苗竹笋（冬笋、春笋），而我独爱水竹笋（乡亲口语都简称水笋）。这不只在于水笋味道鲜美，还可能因为水笋得来不易，拔水笋比吃水笋更有吸引力。

乡亲们称拔水笋为抽水笋，“抽”似乎更形象、更贴切，很接地气，颇有画面感。尖尖的水竹笋从土里冒出来，如旗如枪、秀气挺拔，用力往上一抽，就抽出来了，每抽一根水笋，就听见一声脆响。

水笋生长速度很快，尤其是在雨后，一夜之间，疯狂地从土里长出来，一大片冒出地面很高，今天抽完一片，明天又长出来了。乡亲们形容村中的孩子们长得快，转眼高高低低一大群，像雨后的水笋一样不停往上长，生机勃勃一大片，长大成人。

村庄附近满山遍野都有水竹丛，放学以后，就可以去抽一竹篮水笋回家。我还记得星期天，带着布袋和干粮，到几里远的山坞抽水笋，一整天就在竹林间穿梭，抽上两大袋驮回家。春天孩儿脸，天气变化快，出门还是春阳普照，到山上，突然来一阵雨，淋湿一身，也不管不顾，那一株株挺拔俏立、青翠欲滴的竹笋实在太诱人。有时竹林深处呼啦啦飞出一只漂亮的竹鸡，一阵惊吓一阵惊喜。抽水笋时总能看到野蕨菜，也不放过，采几把回家。

抽水笋回来，剥水笋又是一件辛苦而快乐的事。当时村里新建了茶叶初制厂，灯光通明，小伙伴们都来这里剥水笋，剥好水笋看制茶，还一起玩游戏，在水笋香和新茶香中度过快乐时光。剥好的水笋鲜嫩，带着嫩绿色，苗条秀气，与白白胖胖的冬笋明显不同。

尝鲜无不道春笋，新鲜的水笋用来炒菜、炖汤，具有独特的鲜美。水笋爽脆有韧劲，甜滋滋，水笋炒干辣椒、水笋炒腊肉、雪菜炒笋丁或笋丝、咸肉粉蒸水笋别具风味。最好吃的是笋尖，白嫩、鲜甜，勾芡成羹，特别鲜美。还有将水笋清洗煮熟，蘸着辣椒酱吃，口感爽脆鲜辣，也特别好吃，真是一吃就忘不了。

每年抽来很多水笋，除了尝鲜，大部分晒干，冬天笋干炖肉是一道美味。母亲还将干水笋捆成一扎一扎，作为上好的土特产送给亲友。

春到人间万物鲜，行走于村野阡陌，看到春天万物复苏、欣欣向荣景象，心情格外舒畅；而生长在田埂、沟渠、河岸、山脚边的野菜，绿意盎然、灵秀摇曳，以其丰盈、新嫩、清香、鲜美，奉献寻常人家烟火，成为艰苦岁月不可或缺的时蔬佳肴，给人以味蕾享受和心灵慰藉。

编辑：刘泳含 陈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