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桂英专栏 ｜一树梨花寄春晖

故乡那棵梨树已经有40多岁，每逢春风送暖，便似被雪花眷顾：千朵万朵花儿开，层层叠叠，如云似雾。风过时，花瓣纷扬，宛如一场花雨，美得惊心动魄。

梨树刚移栽到我们家房子后面那片土地时，正值冬天，树干只有十几厘米粗，高约一米七，大大小小的树枝还不多，我数了一下，七枝。它们向着不同的方向伸展着，像是要汲取天地精华的样子。寒假，每当遇到阳光温暖大地的日子，我常坐在树下玩泥巴，将泥巴捏成各种树叶的形状。父亲则在一旁摆张书桌看书或者写毛笔字，有时也用他粗糙的大手摸摸树干，带着无尽的温柔。父亲说：“三女儿，这树可金贵了，花开后会结果，后年的秋天，我们家就能吃到甜甜的梨子了。”我仰头，“咯咯”地笑着应和。

第二年的春天，梨树开了满树的繁花。不料一夜雨急风骤，树上只剩下了十几朵花儿，稀疏地挂在枝头，白得十分惨淡，像破碎的梦。见此情景，我满心失落。父亲却只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悠远：“花开花落，自然常理，好在本来就没有期待它今年会结果。有经验的人都说第一年是不会有梨子的，你别伤心。”

路过的邻居看到如此景象，都说：“可惜了，那么多可以结梨子的花朵掉落了。”从此，梨树旁再也没有了往日欣赏的目光，只有蜜蜂和蝴蝶偶尔来串门。

我见那年不会有梨子，就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很难再去看它一眼。

5月的一天，母亲神秘地告诉我：“三女儿，梨树上有惊喜呢，竟然长出8个梨子。”我跑到梨树下数了又数，真的有8个！我高兴得又蹦又跳，连忙写信把这个惊喜告诉了远在30公里外教书的父亲。父亲很高兴，说只要有假期，他就回来照顾梨树。

上半年的农忙假期到了，每天除了帮助母亲干农活，父亲还要在树下转几圈观察梨子的健康状况。他小心翼翼地用淡黄的草纸扎成大口袋将每个梨子包好，生怕它们被虫子叮咬。母亲打趣道：“你这哪里是照顾梨子，分明是在照顾8个宝贝。”父亲笑着摇摇头：“这可是给咱妈准备的礼物。”

入秋，8个梨子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呈现出一幅果大汁甜的景象。父亲小心将其摘下，个个都有拳头大小，青黄色的表皮上还带着一层薄薄的白霜。他用新的柔软的草纸逐个包好，放入竹篮。我眼巴巴瞅着，嘟囔：“爸爸，咱就留两个呗。”父亲敲敲我的脑袋，笑道：“这是给你奶奶的。梨有润肺凉心、消痰降火、解疮毒的作用，对老人家身体好。你们几兄妹只能吃一个尝尝鲜，等明年结的梨子多了再吃。”

装好梨子后，我们一家前往二叔家。奶奶已经70多岁，身形枯瘦如秋末残荷，皱纹似岁月犁出的深壑，纵横交错在她面庞。见我们来，她嘴角上扬，眼中满是欣喜：“哎呀，我的乖孙们，可算把你们盼来了！”

父亲忙迎上去，扶奶奶坐下，从竹篮里面捧出梨子：“妈，今年我们家梨子长得好，这几个特意给您留的，甜着嘞。”在那里居住的一个星期，每日午后，父亲总会搬张小凳坐在奶奶身旁，细细削梨。梨皮薄如纸，在父亲刀下旋出优美弧度，雪白果肉渗出晶莹汁水。父亲将梨切成小块，用筷子夹起喂给奶奶：“妈，您尝尝，润润喉。”奶奶张口，慢慢咀嚼，脸上绽出笑容：“甜，真甜，比蜂蜜水还甜嘞！”那几日，奶奶的精气神特别好，连走路都似带风。

8个梨子吃完了，父亲也该回学校了。返程时，奶奶拉着父亲的手，眼中含泪：“儿啊，你有这份孝心，我知足了。”父亲眼眶微红，紧握着奶奶的手：“妈，您养育我长大，这都是儿子该做的，百善孝为先，您健健康康的，我们家才兴旺！”

多年后的今天，想起这一幕幕，我忍不住默念：“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在时光的长河里，父母给予我们生命，以爱浇灌我们成长成才。待他们迟暮，我们的孝道应该是那温暖的炉火，驱散岁月寒霜；应该是那甘甜的梨汁，滋润岁月的沧桑。由此，传承中华民族千年不辍的美德，让爱与感恩生生不息，如坚强的梨树，岁岁繁花，年年硕果。

编辑：许幼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