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德成专栏|春日里
作者:谭德成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4-01 15:51:15春分时节,我回到故乡开州,住在滨湖的一个小筑酒店。温馨的环境,浓情的人文,雅致的陈设,有品有质,让人顿觉有归家的舒适。徐徐展开落地窗帘,一览无余的春色,柳枝摇曳,湖水轻漾,鸟语花香。入夜,沉醉在“春眠不觉晓”的诗意梦境里。
清晨,在轻快的晨跑脚步声里醒来。下楼径直去了桥脚那片不负春光的湿地。一条窄窄的泥路,已有沾满露水的脚印弯弯曲曲地延展;枯黄的芦苇,仍然保持优雅的体态,风儿拂过,便在阳光下,轻摇金色的绒花,时不时还露脸展示掖着的新生;一池残荷,送走了鲜艳的美丽,留下的那些弯弓屈膝千姿百态,正孕育新生命的蓬勃,“小荷才露尖尖角”,是它们正在萌动的序曲。水里长出的树,撑开了叶苞。野草丛里开出的朵朵花儿,像流连忘返的小星星,挂满了一脸的露珠。
站在这里,向东头望去,眼前宽阔成一片海,迎仙山下的高楼,宛若绰绰帆影,荡漾在金光闪闪的湖面上,如梦如幻一般。近处的一个场景吸引了我,树荫下一个垂钓的老人,聚精会神,心无旁骛。我不想打扰他,静静地伫立注视着,稀稀疏疏的白发,被风儿吹得有些乱,一副深色方框眼镜,更显气韵,尤其是那撮飘逸的白胡须,美得如神,越看越像我的父亲,越看越想念我的父亲……
那是几十年前,三峡工程还在酝酿中,我工作的小县城就在这片湖水的底下。来到城里的父亲,天天帮着我们买菜煮饭送孩子上学。每个周末邀约上三五个熟人,天不亮就出发,步行到十里开外的南河上游石龙船钓鱼。无论是酷暑还是寒冬,享用着“一口馒头,一口河水”的周末午餐,那个时刻的快乐无与伦比。如果有收获,回到院子里就会眉飞色舞地描绘拉鱼钩那一瞬间的兴奋和激动,如果空手而归,他推开家门才说钓不起来的原因,多是风大或来往的打渔船干扰。无论什么结果,他都很开心,眼角的皱纹乐成了两朵花儿。我脚下这块湿地就是汉丰湖筑成后的石龙船今生,不管怎么变迁,石龙船还在,可是我的父亲已经走了好多年,再过两个月,就是父亲百年的日子了。
前一天,我特地回了一趟老家铁桥,这个地方对于我来说,是心灵的归宿,是永恒的牵挂。当年的山山岭岭,已是成千上万亩的座座梨园,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世界。赏花沐雨拍照的人,穿行在玉树怒放的林间里,我却独自陶醉在“粉淡香清自一家,未容桃李占年华……醉袖迎风雪一杈”的诗句里。沿着铺满苔藓的石板小路,听风数鸟观花海,走进名为万家寨的小院落,未见主人,先是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
正午时分,我们围坐在一起,热情的阳光洒满一地,一口一口把春天塞进了嘴里。家传的豆卷、苕皮、腊拼,沾满露水的豆尖、笋尖、椿芽,还有跑山的鸡,一桌当年妈妈的味道,心中升起袅袅的乡愁。席间,有人给我介绍上菜的小伙子,说他认识我,问我认不认识他,一下子把我问懵了。原来,他是我在岩脚村小当老师时的第一批启蒙学生。如今已经成家立业,小两口儿不离不弃地守着土地,坚守村子,经营农家菜,过着火红的日子。
来到老屋院子,不是少小离开时的那个模样,青瓦土墙,三合院,已成久远的记忆。现在都是户户独立的小楼,像一堆积木拥挤在一起。我家卖掉房子的那间地基,修房子的人,已经更换几个户主了,如今也是人走楼空。听着我在院子说话的声音,当年隔壁的谭姐、地坝边上的刘姨、碾盘堰沟上的王老辈子,三个老大娘都走出门来,不约而同地对我说,回老家来了,这声音真是没有变呢!我连忙问她们好,她们亲切地给我说,你呀,还没有忘记这个院子,经常回来看我们。是啊,当年我在这个院子时,她们都是四十岁开外的人,如今都八九十岁的高龄了。虽然腰都直不起来了,身板也在萎缩,脸庞布满了斑纹,但是那状态依然还在,都说如今日子好,有吃有穿,能做力所能及的活儿,不麻烦人。话语间,感觉到谭姐老伴年前走后,已回到了常态,一头银丝,脸上有了些红晕。快口快心的刘姨,一嘴接过说,她现在还要挑粪浇菜地,让我心生佩服。八十八岁的王老辈子,天天照顾躺在床上的九十二岁老伴,仍然没有怨言。在百年镇宅桂树下和她握手道别时,她哼起了歌儿“常回家看看”,让我惊喜不已。不由自主地一声感叹,春日里的老院子还年轻着!
春天,是开始,是希望,是来日方长。行走在家乡的春日里,时刻被乡音和乡情触动着、感染着。此刻,我站在湿地上远望,初升的太阳越来越高,越来越温暖。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光影婆娑,一群野鸭划开一道长长的细浪……
编辑:周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