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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裕专栏|春树

作者:陈裕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4-03 16:02:15

晨光还在朦胧时,柳树树梢已悬满了露珠。整条街的银杏都抽出了新芽,唯独它仍在零星地落着旧叶,少许暗红的叶片打着旋儿扑向石砖缝隙,像满头白发的舞者作最后的谢幕。那些蜷曲的叶脉里,正裹着整个冬天最后的目光。

这棵树在我家楼下,我在四楼的阳台上观察它有好几个年头了。楼下的柳树成排,只有它总比别的柳树晚几天换装,暗绿与明黄在树冠上犬牙交错、彼此依偎,仿佛时光在此处打了个褶皱,不疾不徐。

可能是倒春寒冻僵了半树新芽,只见断枝处留着琥珀色的泪痕。我想,这棵树一定是个慢性子,要不然,它不会不着急迎接春光的到来。它还和往年一样,依然固执地等——等到野草的芽籽泛着青色并在大地上抱团蜂拥,等到紫云英染透了郊外的天空,几年了,都是如此,真是秉性难移。

雨水多了起来。细密的雨丝像挑起的帘栊,一串串一挂挂,世界都遍布了一种线条的美感。雨水整夜洗刷着老树皴裂的树皮,早晨起来遛弯时,忽然瞥见枝丫间浮起了薄绿,仿佛在一幅铁画银钩的书法中添加了水彩,画面立时生动活泼起来。刚开始只是星点般的绒芽,不出三日便舒展成半透明的叶舟,叶缘还镶着毛茸茸的金线,是好看。

最有动感的画面是在午后风起时,整棵柳树都荡起深浅不定的绿浪,好像一池深泓被投入一枚石子般,连映射在灰墙上的碎影都带着绿意。

树下坐着几位老人,他们说,这棵大柳树比他们的年纪都大。曾经,一个霹雷削去它半边树冠,也燎焦了主干,它却从地底抽出新苗,把创伤长成了不屈的年轮。“没有人能活过这棵树的”,有位老人摩挲着树根凸起的瘤结,那些瘤结下的盘根错节是大树的脚基,还有盖楼时被水泥封住了而倔强而上的侧根。

春天的风有时很猛,我在夜晚模糊地听见树枝断裂的声响,清晨却见断茬处沁出晶亮的树脂,阳光射来,这树脂恍如凝固的星河。数日后经过树下,竟有嫩枝从伤口处斜刺里窜出,带着初生牛犊的莽撞,把淡绿的触角探向更高处的天空。

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厚了,阳光也调皮起来,它把一片树影映照在了我的窗台。新叶在阳光的滋润里愈发油亮,而被叶子滤过后的阳光像温过的米酒,泛着香气。几只小鸟在大树的枝杈上大声喧哗,它们或许在讨论着这个春天的美好之处,或许在为筑窝而拌嘴,几番较量后,飞走了几只,剩下一只刷着羽毛,过后也飞走了。忽然,一只衔着草叶的鸟飞入树冠,它在枝丫间跳跃,最终在最新最嫩的枝叶间搭窝。来来回回几番折腾,一个鸟窝见雏形。

春天里,这棵大柳树似乎焕发了青春,每一年的春季大都如此吧。风来了,树叶哗哗作响;鸟来了,枝条抖动,鸟语欢声;人来了,树荫如盖,为人们挡一片烈日。这棵柳树把落叶当作给春天的情书,将伤口化为迎接鸟雀的臂弯,用荫荫遮日的绿叶为人们送去清爽,在年复一年的荣枯里,默默地陪伴着一方水土。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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