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泽会专栏｜父亲的麦田

小麦站立在大地上的时候，父亲与小麦对视。父亲平时不抽烟，这时他摸出一支叶子烟，用火柴把烟点上，嘴巴叼着烟杆，使劲抽了一口，又咳嗽了几声。最后说，这麦苗终于返青了。

父亲觉得麦苗最听话，不像自己的孩子，孩子们经常让父亲操心，让父亲生气。麦苗温顺柔软，很懂得父亲的心事。

麦苗渐渐长高，孩子也渐渐长大。麦苗就是自己的孩子，比自己的孩子都可爱。父亲用手一摸，手感非常好，清晨露珠欲滴，凉爽爽的，心情舒畅，斗志昂扬，一天干农活的干劲也会陡增。

山村的土地最适合种小麦。小麦可以用来做各种食品。如面包、蛋糕、面条、馒头、包子、花卷、馄饨、饺子、油条、锅盔，等等。

那一年土地下放到户，父亲的手气最臭，居然抓阄抓到最远的地方，而且还是卵石较多的贫瘠土地。父亲不生气，他爱土地，不管是天晴下雨，风雨无阻。平整土地，把地里的卵石一块一块地捡掉，用老黄牛深耕土地，一锄一锄地收沟，挖边，除去杂草，一锄一锄地打挖行距和窝距。母亲肩膀上挂上一个装麦种的口袋，往打好的麦窝里丢麦种。父亲用挑来的粪水，一窝浇上一些粪水，这样循环往复地劳动，一干就是一天。有时候母亲嫌父亲的动作慢，一天的活要用两天来完成。父亲不和母亲争吵，父亲说，土地要侍弄好，慢工出细活，才能有好收成。

每年的10月—11月，父亲把红苕挖完，就开始平整土地，准备种下冬小麦。那个时候很少用化肥，都是农家肥、草木灰和粪水。父亲在夏天的时候就开始收集草木灰，在土地里烧一堆草木灰弄上粪水，到了冬天小麦播种的时候，就可以用草木灰来做肥料了。父亲的左肩膀被打起血泡，就用右肩膀挑草木灰。这样一个冬天下来，肩膀结痂了，又被磨破了。父亲不觉得辛苦，他觉得种植小麦有收获，有收获就是很幸福的事情。

又一年冬小麦开始播种了。父亲尝试用化肥给小麦施肥。麦苗长出土有一拳头高，父亲到供销社买了几十斤尿素肥。等到冬雨下了的时候，父亲就扛着尿素肥在麦田里一窝小麦丢上几颗尿素肥，尿素肥融化进入小麦的根系，小麦很快吸收了化肥的营养，麦苗就由黄变青了。父亲很高兴，觉得化肥真的很神奇，后来村民就开始跟着父亲用化肥种植冬小麦。但是化肥用多了，土地开始板结，化肥越用越多，对小麦的产量产生了影响。父亲就去乡里问农技员是怎么回事？农技员告诉父亲，化肥要适量使用，不能只用化肥，农家肥要与化肥混合使用，这样土地才不会板结，小麦才能稳产增收。

晴天的时候，天空蓝湛湛的。微风轻轻一吹，田边地角，山上山下，平地陡坡，小麦的麦浪如河流在流动，绿油油的一大片，起伏不停，波浪翻滚，仿佛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就是世界上最著名的画家也很难准确勾勒出这么美丽的图画。

第一次收割小麦的时候，父亲有使不完的干劲。我们家的整个房子、晒坝都堆满了小麦。那个时候没有脱粒机，只能人工摔打小麦，一把一把的小麦在拌桶与挡席的交替中磨炼、摔打。等到小麦晒干，父亲又马不停蹄地将小麦挑到粮站去交公粮。粮站的工作人员看见父亲的小麦，颗粒饱满、洁净，给父亲划了一个一级小麦，父亲心里非常高兴。

父亲种小麦的经验得到了村干部的推广，许多村民都来取经。父亲说，也没有什么经验，就是要深耕细作，除草施肥，合理使用化肥和农家肥，搞好田间管理，防止病虫害。小麦就是自己的孩子，要用爱心呵护、关爱他们。

父亲走了，他离开了自己一生种植的麦田，看护了一辈子的孩子。他走的时候告诉我们，好好管好自己的田野，种好自己的庄稼，看好自己的孩子，不能让田野荒芜。父亲不是什么哲学家、思想家，但是父亲说的话我们都觉得富有哲理。我们都记在心里，不能忘怀。

父亲是一个农民诗人。他一生与土地打交道，每天都在学习，书写立体诗行，所写的诗歌没有发表在纸刊上，就发表在自己的土地上，让很多人诵读他书写的诗行，懂得诗歌的韵律，懂得大地的心事，懂得孩子的心声。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不屈不挠、干劲十足、乐观豁达、憨厚老实的土地诗人。

编辑：胡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