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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启智专栏|苞谷糊涂印象

作者:涂启智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4-18 11:37:15

在鄂西北我的老家,乡亲们称玉米为“苞谷”,把苞谷糁儿煮成的稀粥叫作“苞谷糁儿糊涂”(俗称“苞谷糊涂”),大米舂碎煮成的稀饭叫米糁儿糊涂。

苞谷糊涂是我少年时代刻骨铭心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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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初中时,在校住宿搭伙,每个星期带五斤粮食交到后勤处。学校食堂早餐不是大米稀饭,就是苞谷糊涂。即便稀汤泼水的苞谷糊涂,早餐也只有二两定量。一碗苞谷糊涂,支撑上午四堂课。正是长身体饭量大的年龄,却整天饥肠辘辘。有天上午第三节课下课,我饿得心里发慌,犹豫一会儿,飞快跑到学校后门口,掏出身上仅有的两分钱,买了一根“米花棒”。“米花棒”有尺把长,我一边往教室走,一边大口吞咽,离教室还很远时,手中早已空空如也。我很是懊悔——为何不细嚼慢咽,让美味在舌尖多停留片刻呢?

我们家门前百米开外,是一条村道。某天中午,有个过路人来到我们家歇脚,顺便讨水喝。母亲拿出粗瓷大碗,给那人倒了满满一碗热开水,说道:“现在还烫嘴,等稍凉一些您再喝!”

那天是星期三。我照例中午回家一趟,吃顿饱饭,带一大钵子炒菜到学校。这一钵子菜要管到周六。学校离家五公里,中午十二点放学,下午两点上课。为了节省时间,来回我都是一路小跑。

印象中,母亲煮了半锅苞谷糊涂,炒了丝瓜、黄瓜和白菜三盘子菜。十分钟左右,我就吃掉三大碗苞谷糊涂。

母亲给那人盛一碗苞谷糊涂,那人推辞不受。我们吃饭时,那人也坐在饭桌旁,从背包掏出一个烙的馍馍,旁若无人大嚼起来。馍馍形同满月,两面金黄,诱人的香味在房间弥漫。那人风卷残云般将馍馍吃个精光,然后又喝了一碗热水,起身告辞。

这事过去四十多年,我依然记得清清楚楚,甚至那人的模样亦如在眼前。当年,我们家一年到头,难得吃几次馍馍,不管蒸的馍馍、烙的馍馍还是摊的馍馍。

那些年,不只是我这个单亲家庭孩子看见食物眼睛发绿放光,乡下许多同龄孩子同样缺吃少穿,都与照得见人影的苞谷糊涂以及米糁儿糊涂相依为命。

除了苞谷糊涂和米糁儿糊涂,还有南瓜、红薯、红薯面、红薯干等,与年少的我如影随形。长年累月只能吃这些东西,吃到腻味,吃到反胃。我十分讨厌它们,却又离不开它们。

1984年,我初中毕业,成功“跳农门”考上师范,每月国家供应三十四斤粮食,还有近二十元伙食补贴,从此终结饥饿生涯。学校食堂早餐品种多样,除了白米稀饭或苞谷糊涂,还有蒸的馍馍、油条、豆浆以及时令蔬菜等。当然,我不吃苞谷糊涂或者稀饭,只吃馍馍、油条、蔬菜,顶多再喝点儿豆浆。

我对同学们慷慨陈词:这一辈子不再吃苞谷糊涂、稀饭、南瓜、红薯……我都不会想它们。这话引起大家强烈共鸣。班上同学多数来自农村,与我有着类似的经历与感受。

参加工作许多年,我始终疏远苞谷糊涂、稀饭、南瓜、红薯等,对它们从无半点好感。

人到中年以后,“这一辈子不再吃苞谷糊涂、稀饭、南瓜、红薯,我都不会想它们”言犹在耳,然而我却意外动摇了。天气转凉,早餐喝一碗冒着热气的苞谷糊涂,胃暖和了,人也立马精神起来。不仅如此,在馍馍或油条之外,我也注重搭配红薯、南瓜等粗粮和粗纤维蔬菜,觉得分外巴适。

从前,吃苞谷糊涂是饥不择食。如今,亲近苞谷糊涂,出于养生健康需求。同样一种食物,过去现在对待它的态度判若天渊,令人感慨。


编辑:王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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