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俭专栏|生活随笔(四则)
作者:俞俭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4-21 15:29:21山溪
少小时候,砍柴的路上,山势蜿蜒,青树翠蔓,披拂摇曳,间或露出小溪,静流无声,口渴时就近啜饮之,沁凉微甘,十分解渴。溪水如镜,清澈见底,时见数枚石斑小鱼,悠悠空游无所依,怡然自得。水草丝丝缕缕,轻轻摇动,显得格外碧绿。
忽而发现水中石子清洁可爱,或扁,或方,或椭圆,或成型不规则,层层叠叠,或大如鸡蛋,小如指甲,或有青丝紫纹,日光闪耀,光影粼粼,如同浮在水中,煞是好看。
顺手摸出几颗石子,全没有棱角,圆融百态,色泽光洁,质地细腻温润,手感滑润舒适,即使专门打磨也打磨不成这样。
我问同来砍柴的长者,他淡淡地说这就是水的功力。我不懂,我见过洪水的力量,冲刷一切,势不可挡,可是这山中小溪,不声不响,哪有什么功力。长者叹道,这就是水的神奇,温柔体贴,却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等你长大就也懂了。
和泥
山那边一片窑场,云朵般飘腾的青烟,在阳光下稀释得透明,化作缕缕青丝,袅袅消散。这是两位乡友承包的砖瓦窑,上大学时放了暑假,我就去看他们。
庞大宽敞的茅棚,通透有山风吹过,一个大泥塘,满满盛着红泥土,乡友祥子正在用双脚踩泥,汗水顺着赤背流淌。和泥是做砖瓦第一道工序,颇费精力,那泥越踩粘性越大,能把双脚吸粘住难以拔出。
我比较纳闷,和泥和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吧,何须如此耗时费劲。祥子似乎看出我的心思,他说,必须踩得粘熟,要不然烧出的砖瓦就易碎。
歇息时,祥子给我讲了一个故事。他刚学会做砖瓦时,他的父亲指着一堆和好的泥,要他捏一个碗。他抓起一团泥鼓捣鼓捣,捏了一个方不方圆不圆的碗,父亲把这个碗放入旁边一个小窑里,烧出来后,放在一边。父亲也捧起一团泥,双手抟起来,翻卷揉捏,又在石案上狠劲拍打,泥团变得柔韧光滑,然后也捏出一只碗来,放在小窑火中烧。
接着,父亲用祥子捏的碗舀一碗水,还没放到嘴边,只听咔嚓一声,并没磕碰着什么,却已然碎成一堆泥片,再用自己捏的碗舀一碗水,有滋有味喝了起来。父亲此举让他明白一个道理,不花力气和不好泥,不下功夫烧不成器,不光是烧砖瓦如此,做什么事都如此,祥子谨记一生。
米饭
一碗白米饭,就着一碗煮南瓜,呼溜呼溜吃个精光,我的午饭就是这么简单。金灿灿的南瓜,搭配纯亮如玉的米饭,这就有了一个好听的名字——金镶玉;如果青菜遇上白米饭呢,那就是翡翠白玉吧;如果是鸡蛋炒饭,那似乎就是粒粒黄金呢。
一碗白米饭,单纯,简单,坦坦荡荡,不紧不慢,不怒不怂,任你什么菜,都能接纳,都能混搭,就是一盘酸菜、一碟萝卜干或豆腐乳,搭着也有滋有味。她珍惜所有遇见的菜,倾尽全力地去发挥自己的能量。遇上一碗红烧肉,白米饭说,你尽管油光焕发香腻诱人,我“包”你不油腻;遇上一盘清炒辣椒,白米饭说,你尽管辣得刺激辣得够味辣得欢喜,都由我来兜底。
水利万物,米饭百搭。米饭不管什么高端低档,既不高攀,也不踩人脚下,酸甜麻辣什么脾气都能接住,冷淡苦闷什么情绪都能化解。每一道遇见的菜,米饭是决不会辜负的。配山珍海味也好,搭青菜豆腐也罢,就是做成盖浇饭、酱油炒饭、酸菜汤饭,甚至开水泡饭,米饭都是能乐意接受的。
母亲常说,人有一碗米饭吃就不错了。是啊,珍惜每一碗白米饭,也珍惜遇见的每一个像白米饭一样的人,什么都能搭,而且搭出各自的精彩。
药草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乡野一片碧绿,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小花小草,有的叫得出名儿,有的叫不出名儿,都来把春天打扮得生机勃勃,漂亮精彩。
荠菜、马兰、艾蒿、马齿苋、水芹、山蕨、连翘、蒲公英、红花草、车前草、马鞭草、金银花……这些都不是奇花异草,一年一度生长在乡野阡陌,并不起眼,只要春风一呼唤,就都齐刷刷长出来了,似乎什么也不求,只依着自己的本性,来不张扬,去不悲伤,活出一个自己的模样,去拥有自己的春天。
或许在人们眼中它们是美味野菜,却很少有人了解其药用价值。就拿最常见的荠菜、马齿苋、马兰来说,它们不但是春盘三鲜,而且都有清热解毒、利湿消肿等功效,“三月三,荠菜花煮鸡蛋”,吃了明目利肝;小时候得了痢疾,用马齿苋煎水喝;“野菜仙子”马兰能治风热感冒、鼻衄齿衄。“我是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伴随童年一起飞翔的蒲公英,能清肝热、退黄疸,小时候扁桃体发炎也用得上它,是蒲地蓝消炎片的一味主药,抗炎消肿。做“青团”的艾蒿散寒止痛、祛湿止痒;车前草利尿、祛痰;马鞭草活血散瘀,能治肝炎;“野葡萄”龙葵,味道酸甜,散瘀消肿;狗尾巴草竟然对风热感冒、目赤涩痛有治疗作用;连翘、金银花更是在抗击流行性感冒中“名重一时”。
这些平凡无奇的小草,平时谁在意理会呢,可一到用得上时,就能发挥神奇功效。还记得村里一位老中医进喜伯对我说过,村野荒地上每一棵草都是有用的,都可以入药。半生蹉跎,忽有所悟,小草们默默无闻,卑微不受待见,却生意欣然,只管爱自己,生长自己,这就有了自己的春天。人也如自然中卑微的小草,都有着自己的春天,各自发着光。
编辑:刘泳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