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永专栏丨母亲的眼泪

母亲曾念过私塾，深谙人情世故，面对生活的重重困难，始终坚韧不屈。她常常语重心长地教育我们：“做人要和蔼谦逊，好男儿有泪不轻弹。”母亲不仅言传，更是身教。即便在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艰难岁月里，她也从未因生活的重压而掉过一次眼泪。

我上小学二年级时，北风呼呼地刮着，冬天似乎早早地就到了。每逢刮风下雨，坐在四面透风的教室里，就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山野里的孩子秉性粗犷豪放，却极具智慧，为了抵御严寒的侵袭，充分发挥想象，就地取材制作出各种御寒的玩具。有的找来木棒做陀螺，有的去深山采葛麻藤编制跳绳，有的用铁丝弯成铁环，还有的用瓦片玩“十间房”游戏。课间时分，操场上热闹非凡。有一天，一位同学带来一个小皮球，瞬间，校园里像炸开了锅似的。许多同学跟在拿球同学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潇洒地拍着皮球。不少同学趁他停下的间隙，时不时地伸出小手，去摸摸他的小皮球，眼里满是羡慕。

那时，虚荣心作祟，我无比渴望拥有一个小皮球。放学回家后，我无心写作业，便用试探的语气问父亲：“今年冬天特别寒冷，能不能给我买个小皮球，好让我活动活动，抵御寒冷？”倏地，父亲的脸色阴沉下来：“家里平时连买盐、点灯的钱都非常困难，哪还有闲钱给你买皮球……”

到了周末，我不顾父亲反对，偷偷从箱子里拿了5元，约上同学去10公里外的镇上供销社，买到了心仪的小皮球。回家路上，我时不时地从口袋里掏出小皮球拍打，一路的疲惫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第二天上学，我得意地带着小皮球到同学面前炫耀。

第二天放学，我刚到家准备写作业，父亲怒气冲冲地走到我面前，不由分说，一手揪着我的耳朵，一手指着我的鼻梁，厉声质问：“永娃子，箱子里的那5元是不是你拿的？”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我大声地反驳：“我没拿。”父亲见我不承认，怒火更旺，举起宽厚的手掌就要打我。就在这时，母亲迅速地用她温柔而坚定的双手挡住了父亲，语气笃定地说：“那钱不是永娃子拿的……”

父亲无奈地摇摇头，临走时重重地丢下一句：“家里没有别人，不是他拿的，难道是钱长脚跑了？”

“母子连心”这话一点不假。我正准备转身离开，母亲一把拉住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语重心长地说：“永娃，人生最容不下的错误就是偷盗。小时候偷针，长大了就可能偷金，做人一定要诚实守信……”接着，母亲耐心地给我讲了许多诚实守信的典故。听了母亲的引导，我深知愧对父母，就在我低头认错的那一刹那，突然感觉额头上一阵冰凉。抬头一看，母亲眼眶里滚出豆大的泪珠，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流泪。

初中毕业时，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而来，村里不少青年南下务工。春节期间，他们返乡过年，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嘴里叼着香烟，头发抹着摩丝，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声。亲朋聚会时，他们还故意卷起衣袖，露出手腕上的手表，显得派头十足。

没能考上重点高中的我，心情极度低落，看着同龄人在外混得风生水起，便萌生了放弃学业加入南下务工队伍的想法。

母亲得知我的想法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温和又认真地对我说：“赚钱什么时候都能去，但读书却要趁青春年少。咱们家境不好，唯有读书才能改变现状。”母亲的话虽然简短，却充满着智慧与哲理。我听后，放弃了务工的念头，专心投入学习。3年后，我顺利考上了理想的学校。

当我把录取通知书双手递到母亲面前时，母亲紧紧地抱住我，声音哽咽道：“你没有辜负父母对你的期望，但你脚下的路还很长很长，你要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地走下去。”望着母亲热泪盈眶的双眼，我第二次感受到了母亲眼泪里饱含的深情。

母亲的两次眼泪，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她的眼泪不仅为我扣好了人生第一粒扣子，还为我指明了人生的方向，激励我不断奋进，不断自省，让我在人生的道路上，始终保持正确的航向。

编辑：许幼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