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沉淀的记忆

岳父今年95岁了。1米76的个子，头发全白，像垫了雪的山头。他偏瘦，腰背虽然没过去挺拔，但不弯、不驼，仍显得很精神。牙齿脱落配了假牙，耳朵有些背，但眼神却很好，看报纸、刷短视频，都不用戴眼镜。老人记忆特别的好，每次与他交谈，我总会被他惊人的记忆所折服。

阳春三月的一天，应老友之约，我回了一趟老家石柱，在赴约间隙抽空去看望他老人家。

进门时，他正坐在椅子上看《参考消息》，神情很专注。阳光从窗棂透进来，在他的脸上和手臂上画出一道道斑驳碎影。我走到他面前时他才发现，问：“你又回来了？”

我连声应答：“您身体还好吗？”

他听力有障碍，没有听见。

相互嘘寒问暖一番之后，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开始没主题、没目标地瞎聊。

他突然问我：“今天是不是19号了？”

我看了看表：“是，怎么啦？”

只见他露出一脸笑容道：“后天就是我入党77周年了。”说这话时，他挺了挺腰，眼神中闪烁着光芒，高兴中略带一丝得意。

他告诉我，自己1948年3月21日入党，6月21日转正，那个时候党员预备期只有3个月。入党介绍人都是北方人，一个是张启富（音）排长，一个是施小海（音）班长。

一个鲐背老人，对参军、入党的日子，记得如此清楚，令我很是惊讶。

他详细地向我讲述他参军时直接奔赴淮海战场的紧张与坚定，入党宣誓时内心的澎湃与激动。谈到战争的残酷、战友的牺牲，他的言语中满是对和平的珍视；谈到入党，当他在战火中高举拳头，面对迎风飘扬的党旗宣誓时，那种压抑不住的心情，更是让人热泪盈眶。

他说入党宣誓的场景，犹如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

说着，便拿出一个木箱，从中取出一堆奖章，逐一向我介绍每一枚奖章的来历。我看了看，有西南军区颁发的勋章、中南军政委员会颁发的勋章、中原军区颁发的勋章和西北军政委员会颁发的“人民功臣”奖章……

人的记忆是有限的，在岁月的侵蚀下，许多记忆或许已经褪色。但岳父对自己参军和入党的日子，记得分明，似乎早已刻进他的灵魂深处。

这些日子，老人能随时脱口而出，如同铭刻于心的誓言，清晰笃定，仿佛岁月从未流逝，这是一种记忆的刻度。他的记忆，似乎只愿停留在那段时光里，其余的，便如秋后的树叶，一片片地凋零了。

编辑：王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