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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卫国专栏|故乡的槐花

作者:高卫国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5-12 10:28:15

春风吹皱一池春水,这一句是从词作里化出来的写意。我更喜欢“春风一夜至,槐花十里香”的画面铺排。在我的故乡,豫北平原的乡下,春风摇荡时,堤坡上、河湾内的槐树,总悬着一串串青白相间的碎玉,那是槐树对他乡游子最亲切的召唤方式。

“槐林五月漾琼花,郁郁芬芳醉万家”。每年五月份,柳絮褪去绒白,蝉鸣尚未破土,槐花便在村头的堤坡上悄然绽放。晶莹的槐花在阳光下,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那些圆锥形的花絮像极了我小时候姑姑梳妆盒里的白玉簪,又仿佛谁把月光的边角料揉碎后悬上了枝头。我总疑心每一朵槐花里都藏着一句我熟悉的乡音,微风吹拂,簌簌的私语声在我的耳畔响起,就如同儿时在街上听到邻家大婶唠的家常。

槐树的骨相老成持重,深褐的树皮皴裂如线装书页,纹路里嵌着几代人的指纹。春深时新叶刚染绿指甲,细密的白花便从叶子腋间钻出来,像顽童从母亲衣襟后探出脑袋。花瓣薄如蝉翼,却能将晨露酿成琼浆,褶皱的弧度恰似村姑劳作时挽起的袖口。最妙的是花萼,半透明的浅绿托着几片白玉似的花片,宛如乡间姑娘结婚时陪嫁的翡翠镯子衬着素绢。

槐花,听起来就很亲切,它是胡同拐角处邻家大姐的名字。我记得小时候,邻家槐花姐给我摘槐花的场景。那时她踮着脚攀着老枝,斜襟花布衫上的槐花图案与枝头真花叠成重影。她指着未开的花苞,问我这像不像小米粒?后来奶奶告诉我这花苞在药典里叫“槐米”,文火慢焙后能析出清肝明目的药香。电视剧《大宅门》里白七爷的一个小妾也叫槐花,原本是白家二奶奶的贴身丫鬟,这名字一听就贴近农家。

清晨的槐花最是醉人,我和哥哥常常在清晨摘槐花。晨光熹,整棵树都浸在乳白的雾岚里,远望如新嫁娘蒙着一层轻纱。我们手里攥着一个顶端绑着铁钩的长竹竿,在树下逡巡,瞅准了一枝后用铁钩勾住,用力一拽,开满槐花的槐树枝就坠落地面。待到日头攀上东厢房的屋脊,千万朵细花便褪去睡意,银光与绿叶相映衬,在农家院落里摇曳。这时候我手中的竹篮里,早已经盛满了勾人馋虫的槐花。

炊烟升起时,槐花的魂魄便钻进了灶膛。洗净的花瓣拌着面粉清蒸,揭开锅盖的刹那,清甜裹着水汽在厨房里弥漫,这样烹制的槐花既可以用盐和香油拌一拌当成下饭的菜肴,也可以当主食直接吃。更奢侈的是槐花蜜,琥珀色的蜜汁里沉淀着整个春天的花事,舀半匙冲水,多年的乡愁便在这香甜中稀释。

小时候我听奶奶说过,槐树浑身淌着药香。槐花治便血,槐叶敷疮毒,就连龟裂的树皮都能熬成治疗皮肤瘙痒的止痒汤。槐树的这个特点倒像极了故乡的乡亲们,他们在贫瘠里长出的却全是向上向善的心怀。乡亲们常说草木有本心,也许他们就是在和草木的朝夕相处中,悟出了朴素的生活哲理。他们在槐树的浓荫下喝着大叶粗茶时脸上也洋溢着知足。槐树下小憩也是乡下农民的日常享受,既享受生活的欢乐,也享受生活的艰涩。

前几日我在菜市场望见碎玉一样的槐花,思绪一下子就回到了乡下的老宅。我乡下老宅院子里有两棵大槐树,东厢房门边有一棵,进大门右侧墙根儿有一棵。我给母亲通电话叮嘱她不要自己攀摘槐花,母亲说前院的俊生叔和隔壁的明叔搬来了梯子将槐花摘下,住在胡同里的各家都分了一些。母亲接着说,两棵树上的槐花繁多,摘下来的鲜槐花吃不完,有一部分焯水后晾晒,等我暑假回来时拿去,可以用这种晒干的槐花蒸包子。

菜市场的槐花,终归不是故乡的槐花,故乡的槐花常常在梦里向我招手。我努力求学闯入城市,四十多年光阴流逝,人到中年后我越来越清楚槐花不仅是乡愁的载体,也蕴含着朴实的乡间文化。

我小区附近的工人路两侧也栽有槐树。这时候,路两旁的槐花正纷纷凋落,像一封封未盖邮戳的乡书。当晚风吹起时,那些细碎的白在暮色里徘徊,如同老祖母唤我吃饭时甩出的尾音儿,一声声,轻轻叩打异乡人的心扉。

编辑:刘泳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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