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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娥专栏 | 麦子黄了

作者:李从娥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5-21 14:53:35

五月的风里,麦香浮动。田野像被阳光镀了金,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头,麦秆柔软,却撑起整个季节的分量。

三十年前的记忆,在金黄的麦田里铺展开来。那时的麦浪,齐腰高。母亲、姐姐、弟弟和我,弯腰在麦田里,像几株会移动的麦子,随着风起伏。太阳烤着脊背,汗水砸进泥土,麦芒刺着胳膊,又痒又疼。可母亲的动作却始终利落,镰刀在她手里像长了眼睛,轻轻一揽,“唰唰”两声,麦子便顺从地倒进她的臂弯。弯腰、挥镰、揽麦、捆扎,一气呵成,没有多余的动作,而我们笨拙地跟在后面,麦茬割得歪歪扭扭,抬头时,她的身影早已在前方很远,草帽在麦浪里时隐时现,像一只永远追不上的船帆。

母亲很少说话,只是埋头割麦。她的腰弯成一张弓,汗水混着尘土在下巴汇成细流,滴进泥土。可她的脚步不停,镰刀不停,仿佛不知疲倦。我有时会想,她心里装着什么?是今年的收成?是明天的口粮?还是我们几个的学费?她不会说,我也猜不透。

那时的我,心里装着梦想,总觉得麦田太小,装不下我的梦。可母亲的世界,就是这几亩麦田。她靠着一把镰刀,一双手,硬是把我们一个个送出了这片土地。

晌午的太阳最毒,麦田里热浪翻滚,连风都是烫的。姐姐的腰弯得更低了,弟弟的镰刀挥得更快,妹妹的马尾被风吹得飞起来。母亲的声音混在麦香里飘过来:“都割快点,割完这块地,回家做凉面吃。”

这句话像一剂解乏的良药,我们的镰刀挥舞得更欢了。耳朵里只听见镰刀的“飒飒”声,麦秆倒下的“簌簌”声,此起彼伏。风里飘着新麦的清香、井水的凉意、蒜泥的辛辣,它们争先恐后地钻进鼻子,往心里跑。

回家的路上,石榴花红得灼眼,像一簇簇跳动的火苗。我们顾不上驻足,只顾迎着风奔跑,让燥热与疲惫都随风散去。

厨房里,母亲开始准备午饭。她擀面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三十年如一日的熟稔。面团在她掌心下渐渐变得柔韧光滑,擀面杖来回滚动间,面皮便舒展成一轮满月。菜刀起落间,银丝般的面条纷纷坠入滚水,青菜在沸水中打了个转就变得翠绿可人。

最令人屏息的时刻终于到来——蒜泥与滚烫的花椒油相遇的刹那,“滋啦”一声在厨房里炸开,辛香的白烟如薄纱般升腾而起。这香气尚未散尽,又一勺金红透亮的油泼辣子凌空浇下。

粗瓷大碗早已盛上面,各种调料依次登场,老抽、陈醋一一倒入,翠绿的葱花与芫荽像初春的新芽点缀其间,最后抓一把水灵灵的黄瓜丝,浇上料汁,脆生生的碧绿在红油中格外醒目。

搅拌的瞬间,料汁裹挟凉面在碗中翻转,调料的香气层层叠叠地漫开,花椒的麻、辣椒的烈、陈醋的醇、蒜泥的辛,在空气中交织成一首动人的味觉交响曲。

我们围坐在桌前,第一口总是最动人的——扑鼻的焦辣香直冲喉头,紧接着酸香便追了上来。弹牙的面条、脆嫩的菜梗、清甜的瓜丝在唇齿间脆响,辣味在舌尖打着旋儿往喉头溜,酣畅淋漓。

而立之年,我带着梦想告别麦地,像蒲公英飘到城市,变成钢筋水泥中的一粒尘埃。这些年来,麦收季只存在于电话那头的只言片语里。“麦子黄了,有空回来。”“今年雨水不错,麦粒饱满。”“等空了回去……回去吃您做的凉面……”

每当疲惫不堪时,我总想回到自家地头,坐在田埂上,让风吹散满身的尘埃。可有些东西,终究是找不回了——那年父亲磨得锃亮的镰刀,如今早已锈迹斑斑;母亲矫健的步伐,如今已蹒跚。时光的脚步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回头。

编辑:别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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