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波专栏｜雨打芭蕉

当夏季的雨带着对大地的情思汹涌而来，庭院中的芭蕉树便仰首接住那自天而降的澎湃激情。在雨滴撞击叶子所发出的声声和弦中，树身坚定，其芭蕉叶愈发清冽优雅，呼应了暴雨那无尽的情思。这极富诗意的大自然现象，是庭院的夏日画卷中最灵动一笔。

这棵芭蕉树在这里存在很多年了吧。它站在民宿庭院一角的砖墙边，有三米多高，粗得一个人环臂抱不过来。它既不如梅花般婀娜多姿，也不似牡丹那般雍容华贵，但它无意间的张扬散发着独特的气质，有独独属于芭蕉树的低调的优雅。芭蕉树最美的就是芭蕉叶，每片叶子十分宽大，叶面是深绿或者浅绿色。无论形态还是颜色，芭蕉叶都极具美感。每当风儿穿堂而过，芭蕉叶就发出飒飒的声响随风摆动。有时，雨滴会大片大片地倾盆而至。从空中而来的雨水，先是降落到叶面上开始急转舞动，像遇到了久别的友人，第一时间进行激烈的拥抱，然后才或急或缓地落到地面。芭蕉叶因和雨的重逢变得通透鲜亮。叶面上晶莹的水珠，宛若一排排珍珠，令芭蕉叶快乐地抖动。芭蕉树托举着它们，安静而强大地伫立着。芭蕉树的皮粗糙，且有许多褶皱，却丝毫不影响它在雨水中快乐地摇摆。芭蕉树和雨水都对这场老友相聚期盼已久，两个率真的生灵，将浪漫气息释放得淋漓尽致。而经历过风雨的芭蕉树，也显得更加沉稳和清新。

雨打芭蕉，发出的是天籁赋予世间的唯美声音，充满诗意又极富想象，自古以来带给艺术创作者无数灵感。轻音乐《雨打芭蕉》便是广为流传的民间器乐曲。其乐谱最早载于1921年丘鹤俦所编的《弦歌必读》，后经改编，成为广东纯音乐的代表性曲目。雨和芭蕉的相遇，带来的不仅仅是声音的悦耳、画面的悦目，更是情感的寄托，营造出一种深入心弦的氛围感。

自从住进这民宿院子，我就喜欢站在窗前，凝视这棵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充满绿意的芭蕉树。芭蕉树也和我对望。我问它，从哪里来，是本地“居民”还是移植的“客人”？它不回答，只用舒展的身姿和我这个来自远方的游客打招呼。民宿的主人也不知道这棵芭蕉树的年岁和由来，说这院子租来时，芭蕉树就有，而他也正因为院子里有这棵芭蕉树，才下定决心租下。

夜里的雨打芭蕉，有不同于白天的另一番情韵。黑幕里，路灯下那种幽静而深远的氛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白居易在《夜雨》一诗里写道：“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夜晚的雨和芭蕉的唱和，更像一名艺术家孤寂悠扬而又意志坚决的弹奏。当窗外雷声隐隐，乌云遮月，硕大的雨点砸下来，敲击着屋檐，也敲击着庭院里的芭蕉。那声音，非但不单调乏味，反而更加层次分明。起初，声音零星可闻，清脆的“咚咚咚”声给耳膜带来活力。但很快，声音密集、雨势渐大，整个夜色、整个世界都被这急促欢快的雨声驱散了睡意。我竖起耳朵，倾听这夜色里雨和芭蕉的相遇之音。雨点落在宽大的叶子中央，发出的是沉闷的“扑通”声；雨点沿着叶脉滑行，发出的是如同涓涓细流般的汩汩之声；雨水滴入泥土，散发出滋润万物的清新气息。这些细微的变化，像热气里的徐徐清风，像涸旱大地上的丝丝甘露。世俗里所有的烦恼与忧虑都被冲刷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身心难以言喻的宁静。

如果说人生的逆境好比一场大雨，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片芭蕉叶。那么，面对突如其来的生活风暴，是选择逃避，还是选择抗争？在聆听雨打芭蕉的时候，我幡然领悟，智慧的人应当顺势而为，既聆听自然的声音，也聆听内心的感受，在雨中寻找乐趣，寻找细微的美。在大雨里，没有哪一片叶子会因为接触雨水而失去生命，同样，我们也不应因遭遇困境而失去希望。

（作者系辽宁省作协会员、中国冶金作协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