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延嵩专栏|粽叶飘香时
作者:朱延嵩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5-30 10:15:15端午近了。
关于小时候,我印象最深的是祖母包粽子的场景。一个个玲珑有致的粽子,总能勾起我满满的食欲。端午前,祖母一定会在厨房里支起一张矮桌,摆上浸好的糯米、泡软的粽叶,还有一小碗红豆。她粗糙的手指在粽叶间翻飞,不多时便变出一串棱角分明的粽子来。我蹲在一旁,看她将粽子一个个码进大铁锅,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水汽裹着粽香从锅盖边缘溢出,在厨房里笼罩出一张温热的网。一会儿的工夫,粽子便出锅了,用铁盆装得满满的,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慌乱地拆去它的“外衣”,放在事先准备好的糖碗里,一口下去,便能感受到它独特的口感和香甜的滋味。
北方的粽子多用芦苇叶包裹,叶窄而长,包出的粽子小巧玲珑。祖母却总说,用南方的箬叶包出的粽子才叫一个香。她年轻时曾借住于江南地区的亲戚家,学得一手包粽子的好手艺。后来来到北方,每到端午,左邻右舍常来向她讨教,她便坐在院里的槐树下,一边教人包粽子,一边讲解江南地区的端午习俗。从龙舟竞渡时江面上的呐喊,讲到艾草菖蒲悬门时的郑重,还有那“五黄六白”搭配的讲究……这些让北方人听起来津津有味的见闻,祖母说起来如数家珍,可丝毫不耽误手上的活计。
制作香囊是端午的另一桩大事。祖母会用碎布头缝制各式香囊,内填雄黄、苍术,再以五色丝线缠出花样。我尤爱一只小老虎形状的香囊,虎头用黑线绣出“王”字,虎身缀满彩色斑点。整个香囊威风凛凛,却透着几分憨态。端午清晨,祖母必将它系在我的衣襟上,说能驱邪避毒。我很喜欢那香囊散发出的草药味,清冽中带点苦涩,像是把整个端午的气息都收在了里面。
门楣上挂艾草菖蒲是必不可少的。五月初四,祖父总要起个大早,去城外的河边采艾蒿。回来时,裤脚沾满露水,手里却攥着大把青翠的枝叶。他将艾蒿与菖蒲扎成一束,中间夹几颗大蒜,用红绳系了挂在门头。我仰头望着,那青绿衬着朱红的门框,煞是好看。祖父说,这是“蒲剑斩千妖,艾旗招百福”。后来我才知道,这习俗南北皆同,只是北方少菖蒲,多以艾蒿独当一面。
端午的正午,家里必要凑齐“五黄”:黄鱼、黄鳝、黄瓜、咸蛋黄、雄黄酒。雄黄酒只是象征性地沾唇,其余四样却要实实在在地摆满一桌。祖母烧得一手好黄鱼,鱼肉鲜嫩,汤汁浓郁,就着米饭能吃两大碗。饭毕,她还要用雄黄酒在我额上画个“王”字,说是能辟邪。我嫌那酒味刺鼻,总想躲开,却每每被她捉住,只得乖乖就范。
近来AI作诗写文之事甚嚣尘上,有人高呼“机器可代文人”,我则颇不以为然。机器作诗,平仄格律或可无误,用典遣词或可华丽,然而诗中无“感”。就如端午的粽子,如今,使用机器或可包出形状完美者,然而却少了那双手的温热,少了那份期待的心情。祖母包粽子,讲究的是“心到”——米要淘几次,肉要腌多久,火候要如何,全凭经验与感觉。这份诚心,什么能替代?
昨日路过一个社区广场,见一老妇人将家中的江米和粽叶拿到凉亭里教小孙女包粽子。小女孩的手法显得笨拙,粽子包得歪歪扭扭,老人却开怀大笑。我想,所谓传统,不就是一代人把手艺与记忆传承给下一代人吗?机器再精巧,也传承不出这样的情怀。
傍晚归家,见邻家小孩颈佩香囊在小区里奔跑,香囊上的流苏随风扬起。忽然想起儿时祖母为我佩香囊时说的话:“戴了它,百毒不侵。”如今知道,哪有什么百毒不侵,不过是长辈的一片心罢了。
端午将至,愿这份心意,永不褪色。
(作者系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王耀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