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发仔专栏|夏日黄昏
作者:郭发仔
文章来源:发布时间:2025-06-04 15:49:40“竹摇清影罩幽窗,两两时禽噪夕阳。”朱淑真尤喜夏日的黄昏,独坐幽兰庭院,看翠竹摇影,听归鸟喧鸣。时光流转,景化心随,每一个夏日的黄昏,都是大自然吐露的心声。
暮色初临,空气中还残留着白昼的余温。浅蓝的底色上,几缕云彩飘荡,像是被揉碎的棉絮,又似画家随意泼洒的笔触。太阳已褪去炽热的锋芒,斜挂西天,如同一块从火炉里抽出的铁饼,那柔和的红光仿佛藏着许多欲言又止的心事。而天地交接之处,向来难见真容的西岭变得清晰起来,绵延的山梁亮出一抹令人亢奋的雪光。
在黄昏中漫步,成了许多人的一种习惯。只要没有要紧事,我都会来到那片田野。这里空旷开阔,大片的小麦刚收割完,只剩下满眼浑黄的麦茬,硬邦邦地立着,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田间小道是水泥路,穿插在大片平整的土壤中,总叫人想起“阡陌”二字的内涵来。小路两旁没有树木,散落着一些细碎的杂草,偶尔几株鲜艳的花朵夹杂其中,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童真的微笑。夏季晴日多,光与影在麦田里撕扯交锋,视野中的镜像时常有些恍惚,临窗远眺,俨然在欣赏印象派画家莫奈的画作。黄昏下,这片麦田恢复了本真,所有的黄都沉淀下来,一层层堆积着,像打开记忆闸门的思绪。
阳光挂在远山上,那抹蛋黄般的暖色逐渐褪去,只剩下一个淡红色的壳。天色也渐渐暗下来,头顶的天空变成一片深邃的暗蓝,只有西边还亮着,像从窗口透进来的一缕阳光,照着这片略显苍茫的田野。散步的人多了起来,点点人影,在暗黄的麦田中蠕动。“叽叽,叽叽”,麦田里忽地传出一阵鸟鸣,几只小雀儿在高高的麦茬中不停地跳跃,用小嘴将枯黄的麦叶掀开,不知是找寻落下的麦粒还是藏匿于此的爬虫。行人经过,小雀儿似乎毫不胆怯,依旧不停忙碌着,互相交流着,絮絮叨叨,好像这微凉的夏日黄昏是它们独享的。
太阳落下去了,在远山背后发出一片白光,异常光亮。仿佛一个记性不好的人匆忙出门后忘记了某件要交代的事。落日之后的大地上,远山消失在朦胧的暮色中,村居附近的桉树、黄葛树、樟树、水杉,原本挺拔、葱茏、高挑,此时都只剩下混沌的轮廓。茂盛的树冠分不清边界,像搅在一起的云团。很多事物开始在暮色中醒来。麦田边上的绕城高速路上,汽车亮起了灯,模糊的黑点拖着一束忽明忽暗的亮光,像一队遵守纪律、匆忙赶路的甲虫。高速路旁边,是绿道,装饰绿道的彩灯特别耀眼,红、绿、黄、蓝,幻化的色彩将栈桥、曲径、凉亭装扮得如梦境一般。
西部地区的暮色,依旧余光充盈,空气中似乎撒了一层荧光粉,远处的楼房、矗立的电线杆、大道两边的绿化树,大地上的一切,都沉浸在朦胧的灰白中。白日里爆发的火热,此刻荡然无存。原野上吹起了微凉的风。沟渠里满满的渠水,如同饱胀的血管。田埂边或者一些高坎的死角上,附近的农家精心梳理,将石块拣尽,培成一垄一垄的碎土,种上时令菜蔬,辣椒、茄子、空心菜、汉菜、豆角、西红柿,面积不大,但每一样都象征着农家人生活与时令的磨合。在这夏日的黄昏,他们要么来除草,要么来松土,更多的是将自制的长勺伸进沟渠里,舀上一瓢清水,痛快地浇淋在敷了薄膜的菜地上。干这活的,大多是老年人,满头银灰,衣衫朴素,黝黑的肌肤烙上了岁月的痕迹,在这暗自浓下去的夏日黄昏,与暮色融为一体。
夜色浓了下去,天空却洇出一线淡淡的红色。城市的灯光成串地亮起,或雪白或暗红或橙黄,高低远近、明暗相间,像天上掉落下来的银河。白天忙碌累了,夜色便成了许多人休憩的场所,每一个窗口射出来的光,都是一个家人聚在一起时流露出来的喜悦和祥和。若在那片鲜亮的灯光中,传出动感的音乐,那大概率是一群人在跳广场舞。那富有力度的节奏,将这夜色也带得摇摆起来。
我沉醉在夏日的黄昏里,喜欢这细语呢喃的大自然。只要用心去聆听这黄昏的低语,用眼睛去捕捉它的美丽,用心灵去感受它的力量,我们便会对这暮色下的家园怀有更多的敬畏。
(作者系中国林业生态作协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周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