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刚专栏|谎言中的父爱
作者:梁永刚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6-17 15:34:45父亲走后这几年,我对他老人家的思念,不仅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冲淡,反而愈加强烈,越来越浓。走在路上,我不敢看到和父亲身材相似的老人背影,看着看着鼻子就酸了;读书看报,我不敢看到父亲或爸爸这些敏感的字眼,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
那天,看到央视公益广告《老爸的谎言》的最后一句旁白“老爸的谎言,你听得出来吗?”,一下子刺痛了我的心,三十多年前父亲对我说过的谎言,顿时在我耳畔萦绕,恍若昨日。
1992年5月,我在老家的舒山中学上初三,正紧张备战中招考试。祖母突然晕倒在田间,不省人事,后被祖父和村里人送到乡卫生院。经诊断,祖母患的是脑血栓,需要住院治疗一段时间。父亲只有兄弟二人,当时伯父出差在外,赶不回来,加之我即将面临中招考试,母亲在家为我料理生活,病床前照料祖母的担子,落在父亲一个人肩上。
一个月后,我终于走出了中招考场,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乡卫生院看望祖母。
病房在一楼东边,门虚掩着,透过敞开的窗户,我看见父亲正背对着我,一勺一勺给祖母喂饭,虽然动作有些笨拙,却认真专注。当我的目光和祖母无意中抬起来的双眼相遇时,她一脸呆滞的神情,让我忍不住想哭。
我定了定神,擦掉眼角的泪水,推门走了进去。父亲见我来了,随口问了一句:“考完试了?”便又接着给祖母喂饭。父亲抬头看我的一瞬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没见父亲,没想到他一下子老了许多,头发凌乱,胡子拉碴,两眼通红,布满血丝。
我走到祖母的身边,问父亲:“奶奶的病啥样了?”父亲说:“已经过了危险期,不碍事了,医生说,过个十天八天,就能出院。”我对父亲说,想留在医院,和他一起照顾祖母,他同意了。
当天晚上,我们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铺了一张凉席,我和父亲轮流睡,不耽误照顾祖母。后来几天,为了避免祖母得褥疮,我们每天上午都在固定时间,给老人翻翻身、擦擦背。
乡卫生院条件有限,没有食堂,病房里又不允许生火做饭,我们仨一天三顿饭,都是父亲从街上买来的。每次父亲从小饭馆买饭回来,他都说,掂来掂去太麻烦,自己已经吃过了。
我吃饭的时候,父亲一勺一勺喂祖母,等给祖母喂完饭,我也吃得差不多了。收拾碗筷时,父亲一看到菜盆里的残渣剩羹,连声说“倒了可惜”,他顺手拿起一个蒸馍,一掰两半,往里头一泡,吃个盆底朝天。父亲那一代人,都是从忍饥挨饿的苦日子里过来的,节俭已经成为他们刻在骨子里的生活习惯。
随着祖母病情逐渐好转,加之有同学捎来信儿,说中招成绩已经下来,可以查分,于是,我告别祖母和父亲,回家去了。第二天,我从班主任老师那里得到喜讯,我被平顶山市师范学校普师专业录取。
当天下午,我骑着自行车,车后架上载着满满一布袋麦子,来到祖母的病房。父亲听到我考上师范学校的消息,很高兴,脸上露出了多天没有的笑容,一遍遍大声说给祖母听。得病后的祖母,脑子反应慢,说话不利索,但脸上笑开了花,说明他听懂了父亲说的话。
有医生来询问祖母的病情,父亲让我带上那袋麦子,把他前段时间在街上一家蒸馍加工点欠下的麦子还了。不到五分钟,我骑着车赶到那个地方,由于早上买馍换馍的人特别多,他们顾不上给我称麦子,我只好坐在隔壁的一家小饭馆门前等待。
此时还没到吃饭时候,小饭馆的老板闲着没事,坐下来和我搭话。聊了一会儿,他问我:“经常来拿馍和买饭的人是你爸吧?”我点了点头。“他每次来我这儿,买了羊肉汤或者烩面后,都让我给他盛一碗咸汤,趁等饭的空儿,从兜里掏出两个蒸馍,往碗里一泡就吃开了。等饭做好了,他掂起来就走,从不多说话。”
小饭馆老板悠闲地吐着烟圈,不紧不慢向我讲述着,我的眼眶顿时湿润了,父亲在我吃剩下的菜汤里泡馍的一幕情景,霎时浮现在我的眼前。原来,父亲买来羊肉汤或者烩面,给我和祖母补充营养,自己却不舍得买一碗吃,而这些事情,他却从未在我面前提起过半句。
编辑:胡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