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娥专栏 | “会飞”的猪
作者:李从娥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6-17 15:52:14那天晌午,太阳火辣辣地炙烤着大地,村里静悄悄的,人们都在午休。我正在梦中吃着凉津津的西瓜,我妈猛地推醒了我,急促地说:“快起来,小黑又越狱了!”
这已是本月第八次追猪行动了。我极不情愿地起身下床,睡眼惺忪地趿拉着鞋,出了门。我妈顺手抄起一根竹棍,冲在前面。受她的激励,我拿起一根榆树枝,一路小跑,跟在她后面。顶着正午的大太阳在布满野花杂草的小径上奔跑。头顶的太阳白花花地刺下来,晒得人发晕。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我妈忽然在一棵乌桕树下刹住脚。树影婆娑,斑驳的光点在她肩头跳动。她指向一丛荆棘花围拢的水潭,说:“看,就在那儿,正泡澡呢!”
小黑听见动静,警觉地竖起耳朵,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突然,它猛地从水潭里蹿出,湿漉漉的身子使劲一抖,晶莹的水珠四下飞溅,然后撒开蹄子就跑。我们手忙脚乱地上前围追堵截,它矫健的身体左冲右突,在我们中间来回穿梭。人猪双方开启激烈的战斗。我抡起榆树枝凌空劈下,枝条划破空气发出“咻咻——”的哨音,可那畜生机敏得很,未等枝影及身,瞬间蹿到两丈开外。我俯身抄起土块奋力掷去,土块砸在它油光水滑的皮毛上应声迸裂,碎屑簌簌落下,它却浑然不觉,只抖了抖鬃毛,瞪着黑亮的小眼与我周旋。这哪是头家猪,那猪眼神炯炯,闪着兴奋的光,不时发出“噢噢”的欢叫,活像个打了胜仗的将军,得意得很。
我气喘吁吁,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地上砸,我妈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激战十来个回合,我们总算用绳子套住了它,硬拽着它往回走。我妈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
我却紧蹙眉头,都怪这猪兄——总在我睡得正香时逃跑,害我大中午的顶着毒日头捉拿它归圈,野性不改,太可恶!
想起它刚买来时,小小的一团,浑身黑得发亮,刚断奶。我妈像抱孩子似的把它搂在怀里,兴奋地对它说:“乖,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猪宝宝啦!”还给它起了个好听的猪名——“小黑”。
小黑却不领情。它在我妈怀里拼命扭动,吱吱乱叫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最后硬是挣脱出来,一溜烟躲到墙角去了。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警惕地张望着。我妈也不恼,煮了软乎乎的面条喂它,又特意把它放在院子里,让它和羊啊鸡啊鸭啊混个“脸熟”——有这么多玩伴,这小东西总该乐不思蜀了吧。
起初,小黑总是怯生生的,连吃饭都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吃。没过几天,这家伙就混成了院子里的“小霸王”——一点也不拿自己当“外人”。
院子里刚孵出来的小鸡,黄茸茸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张着嫩黄的小嘴“叽叽喳喳”地叫着。
小黑远远地瞧着,耳朵高高竖起,黑豆似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它试探性地往前蹭了两步,又警觉地退回来。如此反复几次,终于按捺不住,欢快地奔过去,歪着小脑袋凑近那群“黄绒球”嗅了嗅,小鸡们顿时炸开了锅,嫩黄的绒毛全都蓬了起来,像一个个受惊的蒲公英,尖声惊叫着四处逃窜。有几只慌不择路,“扑棱棱”地一头扎进椅子底下,露出一双双惊恐的小黑眼,缩成几团瑟瑟发抖的小毛球。
小黑愣在原地,满眼茫然。“哎哟,我可怜的小鸡……”我妈闻声而来,捧起小鸡仔细查看。转头呵斥小黑:“小黑,看你干的好事!”却掩不住眼里一片慈祥。
它越来越放肆——追鸡撵鸭,蹭着羊腿打滚撒欢。乘人不备,还偷偷拱开菜园子的篱笆溜进菜园……菜们可遭殃了。
转眼小半年光景过去了。小黑已然褪去了幼时的稚嫩,出落得愈发标致——修长的四肢撑起窈窕的身段,挺直的脊梁勾勒出优雅的线条,腰间至胯部自然垂落一道温润的弧度。通体墨玉般的皮毛在阳光下泛着青春的光泽。
“待‘架子’长成,就该催膘喽。”我妈将它圈进猪栏说。自打那天起,她养得愈发精心。每日三顿猪食,总要蹲在灶台前,把红薯藤细细剁碎,和着米糠在铁锅里慢火熬煮。那份专注劲儿,倒像是在准备什么美味珍馐。喂食时,她常常俯身栏边,看着小黑狼吞虎咽的样子,她用舀食的葫芦瓢轻轻敲敲它的脑门,道:“小黑,光知道吃,怎么就不见长膘呢?”
小黑这个运动健将,哪里受得了圈里的拘束?它那四条腿啊,腱子肉绷得紧紧的,天生就是跳高的好料子。它要是个人,准能在运动会上夺块金牌。每次跳圈时,它总要先往后退上十几步,突然撒开蹄子一阵猛冲,后腿一蹬,越过一米多高的圈栏,稳稳当当地落在圈外。
“小黑又‘越狱’了!”我妈怒不可遏的声音扰乱了山野的宁静。记不清这是我妈第几次追猪了。她的身影在山野里起起伏伏,也不知道这场无休止的追逐何时可以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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