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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卫国专栏|最后一个铁匠

作者:高卫国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6-23 16:28:51

一间临街的房屋,瓦红色的屋顶,白亮亮的墙砖在太阳的朗照下熠熠生辉。从外观上看,这间房屋与豫北平原上的农舍并无区别,不同在于,卷闸门旁边堆着许多铁皮碎料,这些碎料在风吹日晒中已经剥蚀,生出一层赭红色铁锈。它的门槛也总是扫不干净,汪着一层黑漆漆的油腻。

屋檐下的雨棚却是用亮锃锃的白铁皮打制而成的,白色的雨棚在阳光下很显眼,犹如给这座房屋扎上了一条缎带。这间房屋承接彩钢、雨棚、防护网等活计,严格来说并不能称之为“铁匠铺”。

如今,无论城里还是乡下,铁匠都已经很少见了。我的记忆在岁月里穿行,拨开时光的幕布就回到了童年,儿时铁匠的身影渐渐在我的脑海里活泛起来。

那时候,村西头小学对面有一间低矮的铁匠铺,门左侧插着一个铁橛子,上面挂着一串亮晶晶的铁皮葫芦,风吹即动,发出悦耳的响声,门右侧一棵枯树的枝杈上挂着几个废弃的自行车轮胎。

铁皮葫芦是铁匠的标志,轮胎也是铁匠打出的一个广告,这间铁匠铺不仅承接各种铁艺活儿,也维修自行车。上学路过铁匠铺,常常听见里面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有时也看见老铁匠叼着烟卷正用油污的双手补自行车的内胎。

傍晚放学时,我看见老铁匠一只手举着一个特大的眼罩防护双眼,另一只手用铁钳夹着一根焊条在焊接东西,“嗤嗤拉拉”的响声中火星四溅,我和小伙伴便不由自主地围上去观看。老铁匠赶忙停下手中的活儿赶我们走开,他说这种焊接时的火光对人的眼睛有伤害。

老铁匠油污的双手做出的铁铲、水桶、喷壶却十分考究、结实耐用。他手中没有活儿时,喜欢靠着枯树以一种别人读不懂的眼神望向街道对面,轻轻吸一口烟,在吞云吐雾中眯上双眼。

校门口有一个摆摊儿卖瓜子花生的老汉,闲下来时,他俩也会坐在一起聊天。这时候老铁匠常常承认自己老了,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黄土已经埋到脖子这儿了。”乡下还有一句指向时间的谚语,“某某人吃不上新麦。”在农耕文明的浸润下,乡亲们说出的某些语言既包含哲思又体现出对土地和粮食的敬畏。正是这个“黄土埋到脖子这儿”的老铁匠,有一天帮我们化解了一场“危机”。

村西头学校的后面是一大片平整的农田,中间隔着一个地垄就是晁寺村的农田,两个村庄撒欢尥蹶子的小学生,常常隔着这个地垄用砖块、土坷垃开战。有一天傍晚时分,晁寺村四五年级的学生拿着竹篮、筐子围堵了我们的校门,口口声声要替前天“投掷战斗”中吃亏的同学报仇。他们手里的篮子、筐子就是防护用的“头盔”,很显然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

我们这边几个高年级的学生也高喊着要开战,说他们堵住了我们的校门我们必须挣回面子。一个值班的女老师正在安抚我们激动的情绪,这时候老铁匠走到了两个队伍的中间说:“两个村距离一里地,多年来互通婚姻,都是亲戚里道的,不是你姑姑在这个村庄就是你姨妈在那个村庄,你们这个阵仗打起来,砖块和土坷垃都没长眼睛,万一伤到对方的关键部位,你爹妈在亲戚面前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不仅今天这仗不能打,以后也不要干仗。”说来奇怪,老铁匠这几句很淳朴的话不仅平息了这场风波,还让两个村庄的孩子从此放学后再也没有开战。

后来我忙着求学,从小学考到了向阳中学,又从向阳中学考到了县城,然后读大学读研究生,在故乡与城市之间来回穿梭。岁月忽其不淹,几十年春秋代序,再回首时,故乡只留给我一个模糊的背影。铁匠铺不见了踪迹,就连最后一个铁匠的身影也卷入了时间的流云,一同卷入的还有其他手艺人,木匠、瓦匠、漆匠、锔碗的、补锅的、绑笤帚的……

无论时光如何游走,那些流云卷不去的是如新的往事、昔日的温情还有老匠人的淳朴。在六月的风吹中,我重返故乡,站在村西头的学校门口,恍惚间,我的眼前又闪现了童年时期的铁匠铺,门口那串铁葫芦悦耳的响声也依然在我的耳畔回荡。

编辑:刘泳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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