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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士平专栏|老物件儿

作者:邹士平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6-27 14:5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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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处的时代,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变化最快的时代。短短几十年,我们由贫穷追上了富裕;短短几十年,我们由缺衣少粮到吃穿用度挑花眼;短短几十年,我们的日常用具由几代传家到频繁更替、转瞬即逝。旧的去了,新的来了,有些东西,消失在时间里,再也不回来了。来过的,总要留下痕迹、留下记忆。今天,我来说说几个老物件儿和它们的故事。

布鞋

布鞋不是商品,是家家户户都能生产的自制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穿旧的衣服,是舍不得把它扔掉的,定是一件一件拆成布头,一层一层粘成鞋样,一针一线织成鞋底,套上崭新的黑色灯芯绒鞋面,就是一双鲜亮的布鞋。讲究一些的,垫上一双鞋垫。那鞋垫,可会展现作者的精巧和才思了,方寸之间,万般花样,比针脚,比配色,比图案,比灵动。纺绩、刺绣、缝纫,被称为“女红”,做鞋便是女红的基础课。

新布鞋一般都是为过新年准备的。历至腊月,左邻右舍的母亲们围坐在一起,在一盏煤油灯下,纳着鞋底,话着家常,比着针脚,秀着手艺。娃娃们喜欢在大人们中间穿梭着,闹腾着。太调皮的,母亲一把拎过来,抄起鞋底揍在屁股上,清脆响亮不太疼,立刻安稳了许多。

自我记事起,到上大学,穿的基本上都是母亲缝制的布鞋。从高中起,我便离开家“闯世界”去了,瞪大双眼,看外面新奇的世界,陌生的面孔。外面的世界,流光溢彩迷人眼,家乡太朴素,外面的面孔,鲜衣怒马衣袂香,布鞋太老气。惊讶、羡慕、模仿、迷失,这些表情,这些动作,都按照逻辑顺序次第发生。上了大学,挣了奖学金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买了双心仪已久的皮鞋,穿脚上嘚瑟。

母亲和嫂嫂依然一年一双布鞋,给我做着。每次回家,总是叫我换上她们为我做的布鞋。一开始挺反抗,想穿上擦得锃明瓦亮的皮鞋,到村头巷尾炫耀一番。母亲能猜到我的心思,就是不允:“你在外面穿啥,我不管,回家必须穿上我给你做的鞋。”拗不过母亲,只能穿上布鞋。母亲争的不是穿什么鞋,争的是一份感情,那双布鞋上寄托着母亲的这份感情。

外面的世界看够了,新鲜劲也就没了,越来越想念家乡的味道,越来越喜欢软和、透气,散发着亲情的布鞋。我结婚的时候,身上西装领带,脚上是嫂子做的崭新的布鞋,亲友们也没有一个认为不好看。好看来自内心愉悦,心认同了,什么都是好。母亲和嫂嫂相继走了,会做布鞋的那一代人离开了,布鞋也就只剩下念想了。

钢笔

我们这一代,是用钢笔“打天下”的。钢笔是枪,试卷是战场,分数是战报。在一张张试卷铺就的求学道路上,谁都没法说得清,自己究竟用过了多少支钢笔。但是,我能依稀记得用过的钢笔的牌子,有新农村、永生、英雄,“新农村”最便宜,“永生”是中档货,“英雄”是高档货。至于派克钢笔之类的奢侈品,是学生用不起的,我上学的时候,见都没见过。

钢笔作为硬笔的代表,来自西方,20世纪初传入中国。我上学的时候,五年级之前,每天中午会上一节二十分钟的毛笔字课,但之后的教育,再也与它无关了。钢笔是需要吸墨水的,起初,经典的墨水是淡蓝色的,后来,有了深蓝色,再后来,有了黑色,墨水颜色变化,体现了一个从否定到肯定的循环,蓝色彻底告别了毛笔的经典黑,但是转着转着,又转回来了,回到了黑色。黑色应该是浸入中国知识分子血液里的基因,很难被替换掉。

20世纪七八十年代,干部模样,或者知识分子,经典的装束,是四个口袋的中山装,左上角的口袋,一定会插一支钢笔。这个装束就表示,你见到的这位,是能识文断字的文化人,是值得尊敬的。文化人一般是不能不讲理,耍无赖的,否则老百姓就会说“你还是一个文化人呢!”那意思,你的行为辱没了文化人。文化人,是有道德修养的人,文化人,是必须佩戴钢笔的。

钢笔总有漏墨的时候,衣服上常常有墨水的痕迹,袖口和口袋,总能找到墨迹,这是它的缺陷。20世纪90年代之后,钢笔被不用蘸墨水,一次性使用的签字笔“革了命”。钢笔的命运沦落到和毛笔一样,被喜好书法的书家所收藏。从书法的角度,论表现力,签字笔不如钢笔,钢笔又比毛笔差一大截。

电脑的普及,又差不多“要了签字笔的命”,现如今,除了学生,签字笔最多的使用场景,是签自己的名字。提笔忘字,已是常态。也许今后的教育,只教学生认字,不教学生写字,因为写字没有了应用场景。

自行车

自行车是中国社会大众过上好日子的开端产品。20世纪80年代,自行车主导了整个国家,马路主要是为自行车服务的。一众自行车品牌中,永久、凤凰两个品牌,鹤立鸡群,类似于现在奔驰、宝马,在汽车领域俯视群雄。

我高一之前,家里没有自行车。看着一群同学,在校园里,骑着车,甩着长发,飘然而至,又铃铛脆响,匆匆离去,心里好生羡慕。高二的时候,端午前后,哥哥买了辆永久牌自行车,哥哥高兴,全家高兴,我更高兴。在课堂上,心里就跟猫爪挠似的,惦记暑假学车。惦记是一种幸福,惦记更是一种动力。暑假一到,便急不可耐地到打谷场学骑车了。一会儿,哐当,摔地上,一会儿,又哐当,绊倒了。打谷场围着一圈看热闹的,顺彩倒彩都喝喝,不嫌事大。家里人很心疼,首先是心疼车,崭新的东西,一会儿摔了好几下,其次是心疼人,腿上摔得一道一道血痕。好在打谷场是泥土软基,摔下来不至于头破血流。摔了一个上午,会骑了。第二天,就和哥哥各骑一辆,去家附近的镇上赶集。一路上,微风拂面,甭提心情有多好。很少夸人的哥哥,回来撂给我一句:“技术还可以!”

那辆永久牌自行车,老黄牛一样,在我家服役了几十年,皮实,经摔,很少坏,几十年都不怎么掉漆。经久耐用的东西,才是老百姓想要的,经久耐用,也是改革开放初期好产品追求的目标。

在我们那里,小汽车被称为“小宝车”。初中之前,很少见到它,稀罕着呢,远远地观望,碰都不敢碰它,怕碰坏了赔不起。坐在小宝车里的,都是身着中山装,口袋插着钢笔,一脸严肃或者一脸和蔼的大干部。第一个从小宝车上下来不是干部的,是一位台湾商人。他来我们村里寻亲,寻他妹妹,我的一个远房瞎眼婶婶,也是我们村最穷的婶婶。自那之后,婶婶一家大红大紫好长一段时间,红紫之后,又沉寂了,孩子们不大争气,这位台湾舅舅终究没能把他们扶起来。

没想过自己哪天能够坐进小汽车,更没想过能够拥有它,开着它满世界乱跑。不敢想象的事情,也会发生。二十多年前,我买的第一辆汽车,花费9.8万元,在当时算中档车价。提车的日子是5月19日,一个节日,我记住了。但是,这辆车子价格,超过了我买的房子价格,买车前一年,我买的房子,算上单位给的福利,才要7.6万元。现如今,车价只是房价的零头,也就是说,这二十年里,房价上翻几十倍,相对来说,车价平稳多了。

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汽车在中国飞速“膨胀”,这二十年里,马路也一扩再扩,还不够,修了四通八达的高速。过去庞大的自行车王国,如今已然摇身一变,成为庞大的汽车王国,成为全世界汽车供应商眼睛里的一块肥肉,都想来咬一口。

这二十年里,房子和车子成为驱动中国经济发展两大主要引擎。房子已经到了降温的时候了,车子还在升温。中国汽车,希望通过发展电车,实现弯道超越。比亚迪,目前还是个“丑小鸭”,但它跃跃欲试的劲头,是想“吃掉”奔驰、宝马,坐上“天鹅宝座”的。

2017年,共享单车这种商业模式,让销声匿迹很多年的自行车,又在大街小巷“粉墨登场”了。它打着绿色、共享、环保的旗号,占据本来就很拥挤的城市空间,只迎合了少数消费者的口味,是逆潮流而动的,难以宽尺度生存,时间不长,就被清扫出局,又成了明日黄花。

寻呼机

寻呼机大概是生命周期最短的一款电子产品。固定电话限制了地点,“大哥大”卖成天价,普通人消费不起,寻呼机应运而生,无线寻呼,随时随地呼。小物件挂在裤腰带上,神气得很,它也是一种身份的体现,体现你比一般人有钱。

记得寻呼机流行的时候,我刚上班,兜里没几个钱,买不起,只能看着人家神气,看着人家腰间“滴滴”一通响,看着人家很夸张地取下来左瞧瞧右瞧瞧,看着人家很兴奋地对你说那上面说了啥。后来,我老婆他们单位配发了寻呼机,她把它给了我,我也把它别在裤腰带上。但是,没神气几天,它就被替代了。手机的出现,宣告它“寿终正寝”。

改革开放之后,电器电子类产品,在中国这个偌大的市场上,演电影似的,翻江倒海。后浪踊跃拍前浪,一夜拍死沙滩上。今天是宝贝,明天就成了垃圾。20世纪80年代,经典的电器三大件,电视机、电风扇、电冰箱,新郎娶媳妇必备。如今,没有哪家媳妇要这三样了,时代在进步,彩礼更进步,现在的主题是房子、车子、票子。

手机最能体现技术进步的快速和技术革命的果断。芬兰的诺基亚,一个不可一世的手机帝国,击败所有竞争对手,包括发明“大哥大”的美国摩托罗拉、瑞典的爱立信,称霸全球。它一夜之间被美国人乔布斯和他的苹果“干掉”了。苹果占领世界已经有段日子了,但也不断被三星、华为分割市场。

座机、寻呼机、手机的演变,再次证明:世界局势风云变幻,只有不断加强自身力量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编辑:胡晨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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