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盛花专栏|迎面看见熟悉的脸
作者:唐盛花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6-27 16:42:14罗汉松,180年,三级古树;上百年的金桂银桂……穿行树荫,指尖触到大树粗糙的皮,微疼。阳光穿过密密的松针,细细洒下来,树畔青砖灰瓦红窗棂,树下石头水缸绿荷叶,岁月静好。
走进四川省孝泉师范学校,正好遇见学校的成人礼仪式,绿树成荫的校园内,到处都是青春的面庞。80周岁的学校与18周岁的学生,我都似曾相识,只是熟悉中带着陌生,陌生中藏有熟悉。作为一名曾经的“中师生”(中等师范学校学生),我思绪翻涌,每张迎面而来的脸似乎都藏着自己当年的影子。
上世纪90年代初,一纸录取通知书让我跳出农门、走出大山,成了一名“中师生”。离开小村的那一天,爸妈的腰杆挺得笔直,脸上的骄傲让邻居们羡慕了好一阵子。我自然成为了叔伯婶子口中的“别人家的娃”。
十几岁的农村娃骤然闯进一个全新的世界——城市林立的高楼、呼啸而过的车辆、摩肩接踵的人群,让我一阵阵眩晕。在家,我是爸妈手心的宝,是哥哥姐姐百般呵护的幺妹,可汇入一群意气风发的同龄人中,我有些战战兢兢。
“中师生”的日子简单而充实。每天早上6点30分起床跑操,这对于我们这些在农村田埂上奔跑惯了的半大孩子来说,根本不是什么事。我甚至还会自行“加码”,完成跑操的规定动作后,再顺着校外那条水泥路跑上半个小时,直跑得满头大汗。接着才前往食堂,用筷子串几个馒头,打一碗稀饭,吃得肚皮滚圆后,开始一天的学习。与初中时三顿蒸饭就咸菜相比,“中师”的生活就太好了:每月发放足够的饭菜票,填饱肚子没有任何问题,同学们的个头也是肉眼可见地噌噌往上蹿。除了必修的文化学科外,我们还学识谱、弹琴、指挥、篮球、排球、喊操、舞蹈,甚至学习土壤农化,了解土壤成分,跟着生物老师学习饲养白蜗牛、嫁接葡萄——个个都练就了十八般武艺。
在“中师”求学的日子,我因高度近视而感到自卑和敏感。那时候学习压力不大,有的是自由时间,看书、习字、写文章成为我课余生活的全部,不时有文章见报,竟然凭稿费实现了零花钱自由。总有那么些日子,宿舍值班室阿姨会拿着稿费单笑眯眯地等在大门口,亲自交到我手上,还不忘表扬我一句。有时晚上寝室熄灯后,我坐在过道看书写稿子,她也默许,只是轻声提醒我注意休息。后来,我被推选为学校柳芽文学社的社长,经常有学弟学妹拿着稿子向我请教,走在校园里不时还能遇见几个“粉丝”,我才慢慢走出自卑,身上也有了些许同龄人的年少轻狂。
三年“中师”生活转瞬即逝,小城的水泥地没有留下我的印迹。我又回到了那叠满我成长脚印的农村,站上讲台成了“孩子王”,拿起教鞭给孩子们讲“草鞋变皮鞋”的故事。可三年“中师”生活在我身上打下的烙印并不会随着无论岁月的变迁而抹去、冲淡。
2000年,母校改制,转为一所公办的普通完全中学,但学校大门口依然保留着当年师范学校的校牌。从教30周年同学会,我们再次走进母校,坐在曾经的座位上,再当一回学生,请当年的老师再给我们上一堂课。那一刻,时光倒流,每个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老师好,请问您当年也毕业于我们学校吗?”迎面,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笑盈盈地问我,那么一瞬,我有些许恍惚,仿佛正与30年前的自己隔空对话。“哦,不是。不过,我也是师范生。”
作为一名老“中师生”,遇见80周岁的孝泉师范学校和18岁的学生,血液中残存的激情再次被点燃,夏日的阳光温柔了些许。
(作者系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德阳市中江县作家协会副主席)
编辑:范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