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琴专栏 | 红辣椒,青辣椒
作者:陈德琴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6-30 09:27:16辣椒,或许是天底下辨识度最高的蔬菜之一,也可以说调料。
一提及辣椒,口腔里立即有了反应——口舌生津,馋涎欲滴。民间有“四川人不怕辣,湖南人怕不辣,贵州人辣不怕”的说法,可见,人们对辣椒钟爱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当然,爱吃辣椒远远不止以上三省,只能说这三个省份的人特别喜欢吃辣椒,辣椒俨然成了他们的心头爱。再观中国大江南北,任何一个超市或菜市场,都有一个或多个辣椒的专柜或摊位。在人口快速流动的今天,饮食文化在不同区域发生着多元化变化,辣椒早已不是某一区域人的专属了。
走进家常菜馆,特别是川菜馆或湘菜馆,接过服务员递上的菜谱,精美的宣传图片上,青椒肉丝,小炒肉,水煮肉片,宫保鸡丁,剁椒鱼头等菜品,红的、绿的辣椒,烘托着油汪汪的鸡丁、肉片,油润欲滴,色味俱佳,不由让人食欲大开。如若再走进四川或重庆的火锅店,那真的就是走进了辣椒的王国。红亮亮的牛油汤料上飘浮着满满一层红辣椒,咕嘟咕嘟地直冒泡;摆放蘸料的地方,红色的小米辣清新艳丽,油煎的青辣椒香味扑鼻,还有做干碟子的辣椒粉浓香醇厚。吃火锅,怎么可以没辣椒呢?没有辣椒,还叫火锅吗?火锅之于辣椒,几乎就是形象代言人。
辣椒在我的家乡不称辣椒,称海椒。仲夏时节,叔伯婶娘在田间地头迎面相遇,互相看看对方的菜篮子,准会说一句,又摘海椒啊,海椒长得不错呢。我至今不知道乡亲们为什么称辣椒为海椒,亦不知道是不是跟辣椒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经历有关?辣椒原产墨西哥和哥伦比亚,至今已有几千年历史。辣椒一来到中国,即受到中国人超乎寻常的热爱,一首《辣妹子》民歌,更是将湘妹子的性格与火红的辣椒予以水乳交融的融合。人承袭辣椒的本性,将生活过得泼泼辣辣,好生快意。
惊蛰节气之后,土地解冻,万物复苏。母亲将用作业本纸捆包,置于灶塘边篾壁上的海椒种子取出,与茄子、番茄等种子一起,一并撒入细土之中,覆上薄膜,培育幼苗。立夏时节,海椒秧约一拃长时,再进行移栽。几十年前,母亲见缝插针地在四季豆、早苞谷行间栽种海椒。四季豆退场,早苞谷谢幕,海椒即迎来旺盛生长季。朝天椒,牛角海椒,灯笼海椒等,只要是海椒,总是栽了一行又一行。
海椒好养活。或许它的茎、叶自带辛辣气味,虫子一般不光顾它,只需粪水浇灌、阳光照耀即可。炎炎夏日,海椒见风长,翠绿的叶片中,点点如繁星的白色小花温婉绽放。不多几日,青绿的海椒便争先恐后地挂在海椒树上,特别是牛角海椒,细长如弯弯的牛角,一条条挂在碧绿的椒叶间,甚是好看。而朝天椒,真正地朝着天长的一种海椒,一个个无名指般粗细,状如锥形的朝天椒,其尖齐刷刷地指向天空,威风凛凛,气势磅礴。
农家人食用辣椒,不能天天或隔天水煮肉片,宫保鸡丁,那是餐馆里才有的硬菜。农家人最常见的吃法是青椒樁茄子、青椒炒回锅肉等。摘取青嫩水灵的青椒和茄子,洗净,沥干水分,用竹签串成串,放灶塘火热的柴灰里煨。待青椒和茄子变软,表皮起皱微焦时,取出,拂净柴灰,放土陶钵里樁,再添加食盐,浇上熟菜籽油,一道来自大地的纯天然美味——青椒樁茄子,大功告成。茄子的味美多汁,海椒的微辣清香,相互交织、相互融合,带给味蕾极致的享受。如今餐馆里亦有辣椒樁茄子,或者尖椒樁皮蛋,而辣椒、茄子皆使用高温蒸制,少了炭火的熬炼,吃起来再无农家菜的鲜香和回甘。
青椒炒肉,可细分出好几个菜品——青椒肉丝,小炒肉,青椒回锅肉。青椒不变,变的是肉。将肉丝或回锅肉炒好后,铲出,再将切好的青椒放入炒肉后余下的油汁里,让青椒充分吸收油分和肉汁,消除涩味,再将肉丝或回锅肉回锅,一份色鲜味美的青椒炒肉新鲜出炉。母亲烹饪青椒炒肉时,喜欢先行将青椒煸熟,待肉丝炒好后,再将青椒回锅。此做法不甚好,将青椒的鲜嫩之相和鲜美之味破坏掉了。青椒炒肉讲究的是青椒的鲜、嫩和肉香的相互融合,如此才能成就这道长久不衰的家常小炒的盛名。
谈及青椒炒肉,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少时见过的画面。父亲,大伯,或其他壮劳力,赶场天挑了苞谷、谷子或其他农产品到乡场上叫卖,除去购买农具或生活必需品外,有时便会割二斤五花肉,或白膘厚实的前胛肉,挂在扁担一头,晃晃悠悠地走回村庄。主妇见男人买了肉回来,立即到菜园子里摘海椒、拔小葱,土坛里舀辣椒酱,不亦乐乎地忙得跟过年似的。肉是大块的肉,海椒是寸长的段,油亮亮、绿汪汪的青椒回锅肉,让人食欲大开。
海椒除直接食用外,还有调味的功用——做泡菜和豆瓣酱。这两种做法通常选用红辣椒,且泡菜坛子多用朝天椒,又名小米辣。泡椒并不直接食用,但它将辛辣之味传递并融合到与之一起浸泡的萝卜、黄瓜、白菜等泡菜里,呈现给食客的则是另一番滋味。而泡椒作为调味品,于酸辣猪肝、肝腰合炒、酸菜鱼等著名川菜,则具有不可或缺的地位。少了泡椒,这些菜品就少了精髓。
豆瓣酱或许是川渝黔的特有调味品。四川有郫县豆瓣,贵州有“老干妈”,这是人人知晓的著名调料品牌。据说“老干妈”使用的辣椒,非贵阳的不可。如今,“老干妈”公司在贵阳开辟了大量辣椒种植基地,以满足“老干妈”的生产之用。可见,辣椒在成就一道名菜或调料之时,亦有着小众的地域属性。
家乡人做豆瓣酱没“老干妈”讲究。三伏天,将豆瓣用酱油浸泡好后,加入鲜红的剁碎的辣椒粒,再掺入适量的食用盐,放置土坛里发酵两日,鲜咸、红艳的豆瓣酱便可开坛食用。豆瓣酱是川菜众多菜品不可缺失的调味品,无论炝炒肉丝、回锅肉,还是红烧肉,抑或炖煮麻辣鱼、酸菜鱼等,豆瓣酱都是酱油代替不了的关键佐料。豆瓣酱的地位,既有豆瓣的功劳,也有红辣椒的功劳,没有了彼此,都成不了世间念念不忘的好物。
立秋之后,辣椒同其他草木一样衰枯。农人将熟透的红辣椒用细篾丝穿了,同苞谷棒子挂在廊檐下,成为五谷丰登、富足安详的代表物。风干的红辣椒,碾磨成粉,用热油浇了,便是鲜香的油辣子,吃面条,作蘸料,油辣子都得隆重登场。数九寒天,一碗酸辣面,一勺油辣子,吃得人满头大汗,唇齿留香,寒亦不再寒。
编辑:周芷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