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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崇伟专栏|南头古城:深圳的千年倒影

作者:施崇伟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7-02 15:34:14

告别珠海时,琨仍絮絮念叨着珠海的房价与菜价,仿佛要将整个珠海的烟火气都装进行李。我们的车驶过深中通道时,她望着灰蒙蒙的海面长久沉默,直到桥体钢索如竖琴般掠过车窗,后视镜里的珠海便在水雾中渐次晕染成水墨残影。

原计划是沿着海岸线纵贯深圳,却在宝安立交鬼使神差地拐进了南山。当导航屏幕上跳出“南头古城”四个字时,我忽然想起学生时代历史课本里“深圳原是渔村”的论断——此刻这断言就像一块剥落的墙皮,露出下方斑驳的真相。

当明代花岗岩城墙撞进视线,我下意识踩了刹车。这座在深南大道旁突兀隆起的城门,犹如时空错位的补丁。停车场保安面对我惶恐的目光,笑道:“都说深圳年轻,其实这里的县衙比美国建国还早三百年。”他的普通话带着浓重粤语尾音,像是从古城砖缝里渗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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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题写着“岭南重镇”的旧砖砌成的厚实拱门,脚下的麻石道被火红的三角梅罩上摇曳的重影。琨倚在古墙,望向红花,痴痴的,像乡下客。步入“源起”,一道石框窄门里,竟然装的是深港久远的源头。电子沙盘正演绎着东官郡的千年嬗变。1700年前的东官郡甚至包括了如今的宝安、东莞和香港、澳门。雍正七年的新安县衙遗址正在举办当代艺术展,转角遇到的海防公所旧址,如今开着精品咖啡店,店员端着拉花拿铁从同治年间的雕花门楣下经过,衣袂带起梁上积尘。

最让我惊异的不是那些嵌在玻璃地板下的六朝瓦当,而是通往西集的深巷里,那古树下的竹椅、木桌,黑瓷壶里手搓咖啡的香,从舌尖侵入,直袭肺腑。直到被琨拉起,我才离座。她是要拉我到她新发现的城中市井。中山南街的清代飞檐下,腊肠在风中轻晃,肠衣油滴落在“东莞守御千户所”的碑刻前。穿着汉服的少女举着手机直播,背景里万历年间古井围满打水的阿婆。这种新旧交织的混沌感,比那些整饬如影视城的古镇更令人动容。

在东莞会馆改建的博物馆内,公元331年建制时的海岸线比现在内缩五公里。展厅落地窗外,腾讯大厦的玻璃幕墙正在当年滩涂的位置反射阳光。我突然理解为何此处能孕育出大疆无人机——这座城市的创新基因,或许正源自它海陆交替的动荡身世。

转得有些累了,我们坐在永盈茶餐厅的露天座歇息。这家开业于1980年的老店,菜单上冻柠茶与肠粉的价格,记录着深圳经济节点。斜对面新开的文创店里,有个洋气的年轻人正把南头古城出土的南朝陶罐纹样印在帆布包上。春风穿过明清商铺的骑楼,带着海鲜排档的镬气与书店飘来的油墨香。

因为预订了巽寮湾的酒店,我们不得不离开。告别时,我特意绕到北城墙遗址,残缺的夯土层如巨兽脊骨。1600年前,此处是咸潮侵袭的边陲,此刻却能听见深圳湾大桥传来的隐约车鸣。琨突然说:“原来深圳的深,是深不可测的深。”她举起手机,屏幕上,是南头的街景照片。

车子在城中村错综的窄巷间缓行。南头古城就像一枚倒插在深圳年轮里的楔子,让这座先锋城市的每个转身都带着历史的回响。当那些唐宋元明的碎片从玻璃幕墙的缝隙里探出头来,我才惊觉所谓渔村传说的单薄——真正的深圳故事,或许正藏在古城墙的裂隙里,等着每个迷路的旅人来重新拼图。

编辑:王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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