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故乡的桑葚

记得老屋后的三棵桑树，是祖父年轻时栽下的。树干如老人皴裂的手背，却年年结出最甜的果实。放学归来的孩童们还没来得及放下书包，便猴儿似的攀上枝头摘桑葚。紫红的汁水染红了手掌、嘴角、衣襟，也染红了那个岁月里最简单的快乐。

桑葚熟透时，风里都飘着蜜。母亲总在清晨采摘，说沾着露水的果子最甜。她挎着竹篮的身影在桑树下移动，像一幅未干的水彩画。那些饱满的果实落在篮底，渐渐堆成一座小山，还会滚落几颗到泥土里——那是带给蚂蚁的礼物。

最难忘是祖母熬的桑葚酱。粗陶罐在灶上咕嘟冒泡，紫红的泡沫不断破裂又重生。水汽模糊了老人慈祥的皱纹，让甜香填满了整个灶屋。

我的故乡和江南一样，因善养蚕而遍地植桑。桑葚大量成熟的季节，母亲还会带着我们摘回一些桑葚，并将晾干后的桑葚卖出去。当然，最大最好的桑葚总是先落入孩子们的肚子，就像蟠桃落入孙悟空的肚子一样。

不过这已是几十年前的景象了。如今，超市里的桑葚摆在精致的塑料盒中，颗颗饱满。偶然尝一颗，舌尖泛起的是记忆深处的滋味。忽然明白，乡愁原是播在味蕾里的种子，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突然发芽。

昨夜又梦见老屋后的桑树。月光下，熟透的果实像无数颗星星坠在枝头，风一吹，就下起紫色的雨。醒来时枕畔犹带清香，恍惚又是那个攀在树杈上的少年，衣兜里装满沉甸甸的甜蜜。

（作者系湖北省十堰市作家协会会员）

编辑：汪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