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永刚专栏|割草娃的夏天
作者:梁永刚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7-07 15:53:04昔日乡间,娃娃、妞妞大都会掂镰割草,一到暑假,割草放牛成为必修课。一张磨得锋利的木把镰刀,一个轻盈结实的鱼皮袋子,一个绿色透亮的啤酒瓶子,是割草娃的家伙什儿,也是标配。
村前的河滩里,庄后的山坡上,辽阔的原野中,都是割草娃的主战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瘦小身影,散落在葳蕤茂密的草丛中,宛如一枚枚黑色棋子,游走于茵茵棋盘。
割草这个庄稼活,大人小孩,一学就会,不过,想要割得快、效率高,就得掌握窍门技巧。割草前,磨镰是关键,镰刀磨得飞快,割草才不费劲。乡下人有个习惯,每次磨完镰,总要用大拇指的指头肚儿,在刀刃上刮刮,看看磨成没有。
镰刀不快,割草慢,不出活,还容易伤手。在家乡,形容镰刀太钝,有一句形象又贴切的比喻,“瞅瞅你那镰,钝的像牙一样”。此话不虚,钝镰割草,如同牙咬,割到顺溜光滑、柔韧结实的野草时,镰刀会顺着草叶往上滑,稍有不慎,就会伤到手指。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每一个割草娃的手上,多多少少都有被镰刀误伤的印痕。割草娃不矫情,遇到割破手的情况,不会大呼小叫,更不会跑到卫生所包扎,四下张望,看看周围有没有刺角芽,若有,摘下几片扎手的叶子,放到嘴里,嚼成糊状,敷在伤口上,一会儿工夫,血就止住了。若没有刺角芽,就地抓把黄土,撒到受伤处,一样能止血。
家乡附近,割草的地方有不少,理想中意的却不多。村前的大片河滩上,风吹草低,葱茏葳蕤,随便找个地方一蹲,不用挪步,就能割满一大袋青草。但也有美中不足的地方,河滩辽阔,看不到边,没有树木,热天的时候,顶着大火球,晒得受不了。
在坡坡岭岭上割草,有苦也有乐。苦的是,草长在石头堆里,不好割,眼瞅不见,镰刀就会砍到石头蛋儿上,火星四溅,伤及刀刃,留下豁口。或者,正专心割草,眼前惊现一条花蛇,吓得人汗毛倒竖、脊背发凉,心中突突直跳,那蛇受到惊吓,仓皇逃走。乐的是,时常会有意外小惊喜。有时,会捡到几个熟透的野西瓜,众人一哄而上,用拳头砸开,大口啃着吃,清脆甘甜,口留余香。有时,会在草丛里碰到一窝鹌鹑蛋,装到衣兜里,回家煮了吃。
在庄稼地附近的土沟里或田埂上割草,多有树木遮挡,不用忍受烈日暴晒之苦,缺点是草不茂盛,稀稀拉拉,像小秃头,很磨性子,很费气力,半天难割一袋子。割草娃玩心大,耐受力不足,宁可跑远一点,找个草多的地方,也不愿意守在家门口,一把草割个没完没了。大人们恰好相反,喜欢在田埂地头割草,离家近,抬腿就走,说回去就回去,啥也不耽误。
盛夏的玉米地,是个葱郁的青纱帐,一地荒草,和玉米比着长高。钻进玉米地割草,也是不错的选择,时间不长,就能扛一袋子出来。不过,玉米地里不透风,闷热得像蒸笼,割草娃身上的汗,淌淌似水流,挪下步,换个地方,玉米叶割得浑身上下疼,站起身一走路,碰落的玉米花粉,灌进脖颈里,撒到脊背上,刺挠难受,痒得钻心。
手工割草,方法很多,把割最简单,也最好学,类似于割麦,右手握镰,左手抓草,虎口朝下,往怀里拽,一把接着一把割。打扑拉的割法,效率最高,也省力气,但只适合平地割草,不适用坑洼不平的地方或乱石成堆的草丛。用此法割草,右手紧握镰把顶端,镰刀与草地齐平,手腕一次次猛然发力,大幅度挥动镰刀,随着咔嚓咔嚓的脆响,青草应声倒向一边,草香随着风儿飘散。
割好的草,运回家去,也不是容易事。昔日盛草的容器,多用荆条编的罗斗,后改为化肥袋子。拢成堆的青草,蓬松、齐整,装进袋子后,要用手使劲往下摁,只有摁瓷实,才能多装草。
有时候,实在塞不进去了,又不忍心把割下来的草丢弃,就坐在地上,两手抓紧袋口,双脚轮换着,使劲往里蹬,把草踩瓷实了,也就装进去了。
草装好,扎上口,大些的割草娃,扎个马步,学着大人模样,往手心里吐口唾沫,大吼一声,把一袋草扛到肩上;年龄小的,没有力气,在同伴协助下,把草放到肩头,扛着走。青草湿气大,很沉重,一路上往往歇好几回,大口井旁,土砖窑前,老槐树下,都是事先约好的歇脚点,先到先歇,等着后者,相互照应着,一程接一程。
割草娃背回家的青草,牛吃一部分,剩余的都摊开晒干,放入牛屋,留作冬天的草料。等到天寒地冻,每一户喂牛的人家,都储存着一屋子干草,那是大牛小牛裹腹的口粮,也是一家老小的希望。牛吃干草之前,要用铡刀铡碎,有利于牛消化。
记不清从何时起,家乡流行一种自制的简易独轮车,V字形的木质车架,横梁是几根长短不齐的木棍,轮子用俗称钢套的废旧轴承做成。当年,祖父费了很大劲,才找齐材料,托人做了一个独轮车。从此后,我再也不用长途背草了,夕阳西下,落日熔金,推着载满青草的独轮车,上坡越沟,一路狂奔,那吱吱扭扭的转动声,那嘻嘻哈哈的欢笑声,惊扰了归巢的飞鸟,打破了村庄的静谧,成为我一生都忘不了的美好记忆。
编辑:胡梦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