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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启智专栏|下白雨,长芝麻

作者:涂启智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7-08 19:19:14

明明艳阳高照,天空却下起了雨,甚至来势汹汹。这种气象在夏至前后时常出现,人们称之为“太阳雨”。在我老家,乡亲们叫它“下白雨”。“下白雨”没有“太阳雨”那样诗意浪漫,但却更加通俗形象。在阳光映照下,雨点白花花、亮堂堂,犹如心地敞亮的汉子。

老家俗谚曰:“下白雨,长芝麻。”我小时候,每逢下白雨,母亲,还有生产队那些大妈婶子们,都会这样说。

确实如此,白雨过后,青绿色的芝麻杆日益挺直修长,芝麻叶逐渐苍翠茂盛,芝麻荚饱满起来并节节攀高。

那时,农村还未分田到户,农户每月从生产队场屋仓库领取口粮(人丁粮)和工分粮。生产队有水田,也有旱地。水田种一季稻谷和一季小麦,旱地种红薯、苞谷、高粱、花生,有时还会种小麦。尽管边边角角旮旮旯旯都种满庄稼,但是粮食产量极低,一日三餐能够吃饱就是农村人的幸福生活。

我们这些半大孩子嘴馋得很,一天到晚都在找吃的。大队林场的桃子、梨子,地里的花生、红薯,菜园里的黄瓜、西红柿,水里的荸荠、菱角,郊野山林的羊不奶、苞谷米、山梁果、野樱桃……都是我们童年的零食。甚至,未黄将黄的小麦穗也被我们拿来烤熟了吃,或者直接咀嚼。青青的麦穗粒,有一股麦芽的清香。

自然,芝麻荚也逃不脱我们的视野。从芝麻杆上揪下芝麻荚,双手向两边稍微一掰,芝麻荚一分为二,放到牙齿边轻轻一拉,芝麻粒就到了口中。芝麻粒韧劲十足,且富含油汁,嚼起来满嘴生香。

在那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庄稼承载着大家的生活希望。生产队队长袁先达安排记工员胡春专门巡查看护庄稼,一旦抓住孩童偷采偷食庄稼,就要扣大人工分。

我八岁那年,父亲不幸离世,母亲始终独力支撑门户。母亲身材矮小,又体弱多病,工分粮挣得少,我家几乎月月青黄不接。我似乎比其他孩子更加贪吃。只是,我胆子小,轻易不敢偷食生产队的红薯、花生等。

有天中午,我一个人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芝麻地,见四下无人,鼓起勇气,猛地跳进芝麻地,慌里慌张揪下一把芝麻荚,刚要转身离开,一声断喝犹如晴空霹雳在耳边炸响:“站住,小兔崽子!哪里跑!”原来是记工员胡春。

不知胡春从哪里冒出来。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战战兢兢听他训斥,恨不得钻进地缝。

幸好,袁队长及时出现:“算了,这娃子老实!”袁队长微笑看着我说:“红娃子,回去吧!”我望了一眼袁队长,忍住快要流出的眼泪,飞快地跑掉。

有天晚上,生产队召开社员大会,记工员胡春宣布哪些家庭因为小孩偷采偷食生产队庄稼而被扣工分。扣工分,就会少分工分粮。其实,袁队长心存仁义,即便扣工分也是象征性的,农户不过少领三两斤粮食。毕竟那时粮食金贵,哪怕少领一两米,也会有社员吵翻天。

然而,袁队长并没有因为我之前偷采生产队的芝麻而扣我母亲的工分。有社员提意见,认为袁队长偏袒我们家。袁队长双手一摊,轻言慢语:“红娃子人老实本分,就这一次犯错,提醒一下就行了。再说,人家孤儿寡母,够可怜的,我们没有能力帮助,就不要再为难人家了。”袁队长这样一讲,无人再出声。

如今,袁队长已经作古多年,我这个当年的孩童也已年近花甲。看到明媚的天空飘起太阳雨,我油然想到“下白雨,长芝麻”,想起生产队大稻场和场边的楸树,想起在大稻场开会的社员们,还有面容慈祥的袁队长……这些数十年前的场景、事件、人物,都一下子聚拢在眼前,就像放映电影,一一呈现。

那些艰难岁月的不堪与温情已经融入生命中,书写着我的来路,指引着我的走向。


编辑:王诗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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