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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丨母亲的针线笸箩

作者:李云龙

文章来源:七一客户端发布时间:2025-09-09 11:10:14

母亲的针线笸箩就放在炕头的小方桌上,竹篾编的,边缘被磨得发亮,还留着几道浅浅的裂痕——是我小时候爬炕时不小心碰掉摔的。笸箩里总堆得满满当当:红绿绿的线轴滚在角落,顶针卡在笸箩沿上,针插在一块蓝布剪成的“针插包”里,还有一沓叠得整整齐齐的碎布块,方的、长的,像是被母亲捡起来的时光碎片。母亲没读过多少书,双手却巧。农闲时她坐在炕沿上,一拿起这笸箩,仿佛就能把日子缝补得暖融融的。

我小时候总爱疯跑,裤子膝盖处最容易磨破,新裤子穿不了俩月,就会添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每次我拎着破裤子缩在母亲跟前,她从不恼,只是笑着捏捏我的脸蛋:“猴儿似的,又去爬树了?”说着就把笸箩拉到跟前,从碎布堆里翻找。她总挑厚实的布块——大多是旧棉袄拆下来的蓝粗布,洗得发白却软和。她先把布块按洞的大小剪好,再把裤子铺在腿上,手指捏着布块比量半天,确认对齐了,才拿起针。

母亲穿针时会眯起眼,把线头在舌尖抿湿,捻得尖尖的,再对着光穿进针眼里。有时线滑,试两三回才成功,她就把针在头发上蹭两下——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为了让针更顺滑。缝补时,她左手按着布块,右手捏着针,顶针往针尾一推,“嗤”地一声,针就从布眼里钻出来。线走得匀匀的,针脚密得像撒了把小米,绕着洞缝一圈,再回过来缝几道“十字花”,说这样结实。补完了,她会把裤子举起来看看,再用手反复揉那补丁,直到布料变软,才递给我:“穿上吧,下次别再磨破了。”我穿上时总爱摸那补丁,比新布还舒服,跑起来也不硌腿。

到了秋天,母亲就开始给我们做棉鞋。她会提前把旧棉花拆出来,在太阳底下晒得蓬松,再从笸箩里翻出攒了大半年的碎布,一层布一层棉地糊“鞋袼褙”——要糊得平平整整,晾在院墙上,像一块块小门板。等袼褙干了,母亲就照着我们的脚样剪出鞋底、鞋帮,再用麻线纳鞋底。纳鞋底时,她会把笸箩放在膝盖上,左手托着鞋底,右手捏着粗麻线,顶针紧紧套在中指上,“咚、咚”地往鞋底上戳。麻线要拉得紧,每纳几针,她就把线在牙齿上咬一下,再拽得直直的。

有次我半夜醒过来,看见煤油灯还亮着,母亲坐在炕沿上,头微微低着,手里还在纳鞋底。灯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着针线的动作轻轻晃。我揉着眼睛问:“娘,咋还不睡?”她抬头笑了笑,眼角堆起细纹:“赶在天冷前给你做出来,不然脚该冻了。”过了没几天,新棉鞋就摆在了炕头,黑布面,白鞋底,鞋头绣着小小的云纹。我穿上试,刚合脚,母亲就蹲下来,用手按按鞋帮:“紧不紧?要是挤脚,娘再拆了改。”那棉鞋暖得很,冬天跑在雪地里,脚也从不会冻得发疼。

我上小学那年,母亲还用针线笸箩给我做了个书包。布是她赶集时特意买的花布,粉白的底,印着小小的喇叭花。她先把布裁成两片长方形,缝成袋子,又在侧面缝了个小布兜,说能装橡皮和铅笔。书包带子缝得宽宽的,她怕勒着我的肩膀,还在带子里面加了层软布。做好那天,她把书包递到我手里,眼里亮闪闪的:“背着去学堂,要好好读书。”我背着那个花书包,在学堂里总被同学围着看,心里甜滋滋的——那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书包。

如今我在城里住,母亲的针线笸箩还放在老家的炕头。上次回去,我看见笸箩里还放着几块碎布,针插包里的针少了几根,顶针上的铜色也淡了。母亲说:“现在买的衣服鞋子都现成,不用再缝缝补补了,可这笸箩总舍不得扔。”我摸着那光滑的竹篾,忽然想起小时候,母亲坐在炕沿上,针线在她手里翻飞,阳光落在她的发上,也落在那笸箩里的碎布上,暖得让人心里发颤。

母亲的针线笸箩里,装的哪里是针线和碎布?那是她用双手攒下的细心,缝进补丁里的疼爱,纳在鞋底里的温暖。她没说过多少温柔的话,却用这一笸箩的针线,把苦日子缝缀得满是暖意,也把爱一针一线地织进了我们的时光里。如今我每次看见针线,就会想起母亲的笸箩,想起她低头做针线时的模样——那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踏实、最温暖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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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杨东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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