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秋雨之韵

走进秋天，若与一场秋雨撞个满怀，便知它从不是旁人说的那般“湿冷无趣”。你或许会皱眉：秋雨总是缠缠绵绵，把路打湿，把天染灰，哪来什么韵味？可若你静下心来细品，便会发现，这雨里藏着秋天最温柔的心事，藏着一份独有的细腻与诗意。

在我眼里，秋雨是位妥帖的调色师。它不似夏雨那般急吼吼地冲刷，只慢悠悠地、轻轻地拂过万物，把秋色晕染得恰到好处。你看，它给路边的枫树描上酡红，不是那种刺眼的艳，而是像浸了蜜的胭脂，一点点从叶尖漫到叶根，风一吹，叶瓣带着雨珠飘下来，落在青石板上，像撒了一把碎红玛瑙。它为桂树缀上金粒，细小的花苞裹着雨雾，反倒更显精神，藏在墨绿的叶子间，不声不响地把香气渗出来，连雨丝都沾着甜。

秋雨的声音，更是耐听。它落在老屋的瓦檐上，不是“哗啦啦”的吵，而是“滴滴答答”的轻，像奶奶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嘴里哼着的不成调的童谣，慢腾腾的，却让人心里发暖。偶尔风斜，雨丝敲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又像谁在耳边说悄悄话，软乎乎的，把烦躁都揉碎了。若是落在荷塘里，就更妙了——夏天剩下的残荷，梗虽有些枯了，却还撑着半卷的叶子，雨珠打上去，先滚成个圆溜溜的球，顺着叶脉滑到叶心，再“咚”地一声掉进水里，惊起一圈小小的涟漪，把水里的云影都搅得晃了晃，像一幅会动的水墨画。

秋雨里还裹着让人安心的气息。雨刚落下时，最先飘来的是泥土的香甜，那是地里的庄稼吸足了水，根须里的潮气透出来的味道，混合着田埂上野草的清苦，闻着便觉得踏实。等雨下得久些，桂花的香就更浓了，不是那种冲鼻的甜，而是裹着雨雾的淡香，走在巷子里，不用刻意找，那香就顺着衣领钻进来，绕在手腕上，连头发丝都沾着。还有村口的柿子树，挂着满枝的橙红果子，风一吹，能闻到柿子皮里透出来的清甜，让人忍不住想踮脚摘一颗，咬开肯定是满嘴的软甜。

秋雨也有温柔的性子。它从不会像夏雨那样急着把人赶回家，只会慢悠悠地飘着，让人有心思撑着伞慢慢走。我小时候总爱跟着外婆在秋雨天出门，她撑着一把蓝布伞，我攥着她的衣角，踩着水洼里的倒影走。路过邻居家的院子，看见王爷爷坐在屋檐下剥玉米，玉米粒沾着雨珠，在竹筐里闪着光。外婆会停下来跟他聊两句，我就蹲在旁边看雨丝落在玉米叶上，听他们说今年的收成，说谁家的孩子又长高了，雨丝落在伞面上，一点都不冷，反倒觉得心里暖暖的。有时候放学赶上秋雨，爸爸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我，他把雨衣披在我身上，自己只穿件薄外套，雨打在他的肩膀上，把衣服浸得发暗，可他蹬车的力气却一点没减，还回头跟我说：“坐稳了，咱们回家吃热汤面。”

如今我再坐在窗前看秋雨，听着雨丝打在空调外机上的声音，记忆就会慢慢涌上来。秋雨天里的蓝布伞、热汤面、剥玉米的老人、蹬自行车的爸爸，都像被秋雨泡软的糖，甜丝丝地落在心里。时光走得快，我从攥着外婆衣角的小孩，长成了能自己撑伞的大人，可秋雨还是老样子，慢悠悠地落，轻轻地飘，把秋的温柔、生活的暖，都藏在雨丝里。

谁说秋雨只有湿冷？它藏着秋的色彩，裹着生活的香，带着回忆的暖。在这样的秋雨天里，泡一杯热茶，看雨丝织成帘，心里会变得格外静，格外软。我喜欢秋雨，喜欢它的细腻，喜欢它的温柔，喜欢它把平凡的日子，都润成了诗。时光静好，岁月绵长，这秋雨之韵，便是秋最动人的模样。

编辑：杨东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