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峰专栏｜鸟与蝉

午间饭后，在园子里漫步。只见前方，同事们围在一起，用手机拍着什么。我正好路过，发现是一只小鸟。

当时，它孤单地站立着，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它的嘴张着，头歪向一边，一只眼紧闭，对着天空，另一只眼则藏在翅膀里，脖子上露着肉，一只翅膀耷拉着，地上是一双锋利的爪子。

它是一只灰色的鸟，比麻雀大，是一只幼鸟。我不知道它的名字，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受的伤。但我知道，这是一只受伤严重、奄奄一息的鸟。

人们围着它，用手机记录下它的模样，仿佛在凭吊，仿佛在告别。为了才开始的生命，为了无法翱翔的翅膀，为了天空失去的空白。

一旁的黄葛树上，有鸟在叽叽喳喳，俯视着树下的人。围观的人走了，我用手去捧这只小鸟，它却像子弹一样弹开了。但没有弹好远。很显然，它依然有求生之心，尽管什么都看不见。

我捧着它，把它从车道放到草坪上。还不放心，又往灌木丛里移了移。这样不注意看，是看不到的。

或许，它难熬过这个晚上，但我却没有任何办法。我无奈地离开。此时，树上的鸟又叫了一声。仿佛，我的悲伤又多了一点。

我想起前一天，在玉峰山遇到的一只蝉。

当时，我已经吃过饭，它飞到了餐桌上。这是一只灰中带绿的蝉，个头小，背着一对大大的翅膀，足足是身体的两倍。

它的到来，让孩子兴奋了好一阵。但很快我发现，它不怎么动。即便用手去捉，它依然不动。把它反过来，它几乎无法翻身。只有两个前触角，不时歪歪扭扭地刨几下。

这是一只奄奄一息的蝉。它为何选中了这张桌子？大概是躲雨吧。当时，瓢泼大雨，重庆人的“初恋”来了，天地间混沌一片。这只蝉费尽了最后的力气，落在了我的桌子上。

我掏出手机，记录下这难得的机缘。我从不同的角度，俯拍、仰拍，但无论从哪个角度，它都像一个称职的模特，一动不动。

镜头中的它，睁着一对大眼睛，六只脚，一对漂亮的大翅膀。很漂亮！要在寻常，只闻其声，不见其身。而如今，它静静地趴在那里，享受着生命最后的模特时光。

拍完照，我把它放在窗台上。雨，如帘子一般，为它织起一道蚊帐。如歌如泣的雨声，仿佛是一场送行。在山中，在林下，在云雾之境，一只蝉，就这样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立秋之后，两次直面弱小生命的最后时刻，如此巧合，又如此雷同。它们，统统激起了我的怜悯之心、卑微之心。

烈日无多，一层秋雨一层凉。在夏日出生，为夏日高歌的它们，也将与夏天一起消亡。这仿佛是一场命运。

大自然的生死存亡，每一刻都在发生。只是在钢筋丛林之中的我们，极少有机会去见证，去感知，去心疼。但真正直面了，我知道，心是痛的，泪是满的。

每一个生命，都那么可贵。哪怕是初生的一只鸟，苍老的一只蝉，都不多余。正因为有它们，才构成我们心中完整的森林，完整的天空，完整的诗词，完整的夏天。

比起它们短暂的一生，我们——人类，何其幸运！我们占据了这么多的时光，我们都是时间的富翁，甚至，我们有幸是自己的主宰。

但是我们，是不是比它们更顽强，更从容，更高贵？我们，是不是比它们更热爱生命，更眷念生活，更留念世界？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一只鸟和一只蝉，已经悄然飞过。

编辑：罗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