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娥专栏 | 圆圆的煎饼

我站在厨房里，用锅铲转着煎得“嗞嗞”作响的鸡蛋煎饼，好让它均匀受热，试图还原母亲的味道。我把铲子伸到饼下面翻个面，待两面金黄时盛进盘子。这是从小母亲教我做的家乡美食，未必是山珍海味，可是每次煎起它，就会想起那个中秋节的黄昏，长长的浮云笼罩夕阳，如同火烧一样绯红。

母亲在厨房里用温水将面糊调好，手腕转动间将面糊在锅底均匀摊开。再打一个土鸡蛋，用铲子沿着面饼划散，蛋液渐渐在面饼上凝固成又大又圆的金黄时，用锅铲小心翼翼地伸到饼底，手腕轻轻一翻，饼在空中打了个转，稳稳地落在锅里，另一面很快也染上了诱人的金黄。“煎饼要小火慢煎，急不得。”母亲总这样说。那时我趴在灶台边，看着母亲的手在锅与盘之间穿梭，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香气，等不及煎饼凉透，就伸手去抓。

深秋的乡村小路上，到处可见金灿灿的橘子，挂在深绿色的叶子间。家家门前都种着蔬菜，养着几只鸡。房前屋后有各种果树。绿绿的菜园里，有胡萝卜、白萝卜、菠菜、土豆……太阳缓缓西斜，威力减弱，父亲用犁铧的锋刃切开土地，“咔嚓”一声裂开深褐的纹路。母亲爱土地，也恨它，期待它。收成不好的时候母亲会伤心，久旱时下雨，又会高兴。

父亲和母亲收起地里的活计，踩着夕阳往家走。母亲跨进门槛前，手掸着裤脚的泥尘，目光却先一步四下漫开——墙根那群小菜花鸡正扑棱着翅膀追虫，竹篮装满花生悬在房梁上晃呀晃，犁杖倚着墙根，木柄上还沾着新鲜的土渣。她抬起头举目望远，径直望向原野。山梁叠着山梁，云影追着云影，仿佛要把远方的儿女都拢进这目光里：看他们此刻是穿着薄衫冻得缩着脖子挤公交，还是正捧着热饭碗想起老家的灶火？

接着母亲就继续干活了，灶膛里的包子香气从门口飘了出去。晚餐有菜包，腌菜，玉米粥。好奇的小鸡围过来，它们灵敏的鼻子闻到了包子的香，一边吃着妈扔给它们的碎面，一边仰起头观望着她。

母亲把猪肉腌了起来，挂在房梁上风干，肉总是要留在中秋节和过年等我们回家吃。猪圈里，猪对着吃剩下的那些黏糊糊的泔水哼哼唧唧，等着母亲再给它们加些美味的佐料，哄着它们多吃些。妈没再瞧它们一眼，她的思维跳到了别处，独自站在小院里盘算思考——中秋节孩子们回来了，炒什么菜，喝什么酒。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家就成了渐行渐远的名词。那个正站在时光里，数着日子盼我们回家的妈，正等着和我们一起，品尝那锅铲间的团圆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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